第8章 异客

半个时辰后，大火终于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被扑灭。余热与灰烬在空气中蔓延，明明还是冬天，所有人却都热得脱了厚袄。

        藏经阁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一些经书也被烧掉，残留的纸张在风中打着卷儿的落得到处都是。

        保存多年的经书一瞬间被烧得所剩无几，弟子们心中沉痛，都沉默的将那些侥幸保存下来的经书捡出来重新放好。

        “寂听小师父和邱公子呢？”

        程兮凉方才也跟着大家一起搬水救火，现下才有空问起那俩人的下落。

        “他们都昏迷过去了，老师父让我们把他们送去禅房了。”有个弟子说道。

        “多谢师父。”程兮凉道完谢，就要去找他们。

        “这是……怎么了？”

        程氏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藏经阁前，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一时不敢将眼前这残败的废墟和昨日那庄严的藏经阁相提并论。

        “阿娘，您怎么来了？”程兮凉赶忙将程氏拉到远离废墟的地方。

        程氏掩着唇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我刚刚去大殿，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刚好路上遇到了一个搬经书的小师父，就听说了藏经阁走水的消息。”

        “这里灰尘大，阿娘快离远些。”程兮凉说着，就要拉着程氏离开。

        “没有关系……”话还未说完，程氏又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还说没事，都咳嗽了！”程兮凉当即就说道，“我要去禅房看小师父和邱公子，阿娘和我一起去吧。”

        程氏知道自己拗不过程兮凉，只得答应下来，和程兮凉一同去了禅房。

        为了方便照顾，玄净大师让人将寂听和邱钰宸安排在了同一个房中。程兮凉和程氏到达禅房时，邱钰宸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和玄净大师说着什么。

        程兮凉走到门外，敲了敲门，“老师父。”

        玄净大师抬头看过来，见到程氏和程兮凉母女两人后，便招手示意两人进来。

        “邱小公子醒了？”程氏向玄净大师行过礼后便转头看向了邱钰宸，“可还有什么不适？”

        “多谢夫人关心，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邱钰宸温和的答道。

        “还说没有大碍，你要是再打一会儿伤口就要重新挣开了。”玄净大师不赞同的说道。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藏经阁怎么会突然走水了？”程氏问道。

        她去的晚，看到的只有大火烧过后留下的废墟，但是单看那残留下来的惨状就能知道之前的那场大火到底烧得有多惨烈。

        “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置我于死地。”邱钰宸垂下眼睑，抱歉的说道，“如果不是我，藏经阁就不会被毁。”

        “那个杀手后来怎么样了？”程兮凉突然想起之前那个与邱钰宸缠斗的杀手，不禁问道。

        邱钰宸摇了摇头，说道：“那个人似乎本来就带着伤，和我交手了一会儿后就有些体力不支，横梁砸下来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躲开，被烧死了。”

        “阿弥陀佛。”玄净大师不忍心的念了一句佛号。

        “对了，你们怎么会去藏经阁？”程氏不解的看着程兮凉，问道。

        “是我要去的，程姑娘只是陪着我去的。”邱钰宸替程兮凉回答道，“我有一些疑问想要找答案，所以早上就去了藏经阁。”

        程氏点点头，想到之前玄净大师让程兮凉照顾邱钰宸的任务，没再说什么。

        “寂听小师父为什么还没有醒？”程兮凉看看还躺在床上的寂听，不禁有些疑惑。

        “寂听中毒了，还需要些时日解毒。”玄净大师说道。

        “中毒？”程兮凉和程氏具是一惊。

        “请二位放心，寂听既然是我们寺中的人，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努力治好他。”玄净大师出言安慰道，“寂听所中之毒并不烈，所以我们将他救出来时尚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告知，我们定当竭尽全力。”程氏说道。

        一旁的邱钰宸也接过话茬：“此事说到底与我也有些关系，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我。”

        “不用不用，这毒不难解，只是有几味药材有些难取罢了。不过我已经让弟子下山去找了，想来要不了几日应该就能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末了，程氏又看了一眼邱钰宸，问玄净大师：“不知邱小公子的伤何时能好？”

        “邱小施主的伤已无大碍，只要不再舞刀弄枪就不会有影响了。”玄净大师说完，察觉出不对，“程夫人的意思是打算……”

        程氏也没隐瞒，对玄净大师坦白：“我们打算明日就下山去了。”

        “比往年少呆了四五天啊。”玄净大师说道。

        “眼下寺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好意思舔着脸继续住下去了。”

        程氏不是没想过留下来帮忙，但是到时那些小师父肯定不愿意让他们插手。这样反而会因为照顾他们而多添事端。

        而且那些杀手已经找到找到山上，这里显然已经不安全了。这次他们运气好，没有人伤亡，等下次再有人因为他们而死，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也说不清了。

        玄净大师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默许了程氏的请求：“也罢，那我也不留你们了，我安排弟子明日卯时送你们下山。”

        程氏原本想说不必，他们可以自行下山，但是想到玄净大师肯定不放心他们自己走。于是便应了下来：“那就辛苦师父们了。”

        程兮凉听着程氏和玄净大师商量事宜，目光不自觉的看向躺在床上寂听。他们明天就要动身了，应该没有机会再和小师父当面告别了。要等下次再见，估计又是明年的立冬时节。

        “小凉，走了。”

        程氏将程兮凉唤回神来，向玄净大师道过别正要走，就见邱钰宸忽然伸手过来，手里递握着一个茶杯。

        程兮凉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可是还没等她握住，那茶杯就从她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的脸色霎时间就苍白了起来，手臂还在空中扬着没有收回，手指微微卷曲着，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怎么回事？”

        程氏皱着眉看向程兮凉，下意识的就要去抓程兮凉的手，可是却被程兮凉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玄净大师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也起身看向了程兮凉，“程小施主，你受伤了？”

        “没……”

        程兮凉要摇头否认，可是话还未说完就被邱钰宸打断：“程姑娘，当时大门处已经被封死，我让你去了二楼，可是你怎么出现在了外面呢？”

        “你从藏经阁二楼跳下来的？”程氏难以置信的看向程兮凉，心里一阵后怕。

        “……是。”程兮凉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其余三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程氏更是不知该如何责备程兮凉。

        玄净大师起身过来，“除了手臂还有哪里伤到了？”

        程兮凉摇头，“没有了。”

        “也怪我，之前没有问你怎么出来的，还忘记问你有没有受伤了。”玄净大师自责的说道。

        程兮凉当时心中着急，所以也顾不得手臂上的痛感，直奔大殿而去。后来又提着一口气帮忙救火，渐渐就痛得没有了直觉，现在也忘了这条受伤的手臂。

        “老师父，不然您帮小凉看看。”程氏一开始心中还有些埋怨程兮凉不顾一切的行为，可是后来就又是止不住的心疼。

        “可是程姑娘还是个女子……”玄净大师面露愁容。虽然说他早已摒弃了七情六欲，可是难免程兮凉自己心中过不去这道坎。

        程兮凉也知道其中利害，况且现下她的伤已经被程氏知晓，如若不及时救治，又会平白让程氏为她担心。

        “我……没关系的。”她小声说道。

        “那你先让我看看伤吧。”玄净大师说道。

        邱钰宸见状，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出去了。”

        程氏见邱钰宸主动避嫌，心中对他多了几分赞许之情。她对邱钰宸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邱钰宸出去之时，顺便还帮他们掩上了屋门。

        屋内燃着炭火，即使褪下了短袄也丝毫不觉得冷。程兮凉将右手的衣袖挽到手肘处，程氏又经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前有袄子遮挡看不清伤势如何，现下却是看得清楚，只见那原本细瘦的手臂此时已经肿得宛如两个手腕粗。

        玄净大师试探着用手捏了一下那肿起来的地方，下一秒程兮凉就疼得冷汗涔涔。可是她咬着牙没喊出声，硬生生的就将呼痛声和所有痛楚一同咽了下去。

        “老师父，这好治吗？”程氏不忍心再看下去，问道。

        玄净大师收回手，再看向程兮凉时的眼神多了一丝钦佩之色。他所见人无数，像程兮凉这般大的小姐姑娘个个娇生惯养，遇到一些磕碰就哭哭啼啼，可是从程兮凉找到自己以及到现在，程兮凉不仅没有说过一声痛，而且还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趟。

        “夫人放心，只是普通的扭伤，没有大碍。”玄净大师说道。

        程氏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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