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白条

村长红光满面，沧桑浑浊的双眼微微睁大，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大家多吃点，不够我们再去拿，晚宴后女巫会送各位离开。”

        经过几人狼吞虎咽地清扫，餐桌很快被清掉大半，剩下那部分多数挨着仇清，基本上没动过。

        村长也注意到仇清不肯吃肉，他有些生气，“你怎么不吃肉？难道是我们款待不周吗？”

        “没有，我是素食主义者。”仇清咽下最后一口红酒，从袖口扯出张纸巾轻拭嘴角，面不改色地回答。

        “你吃一点！”村长放缓声音说，“如果女巫知道你不领会她的好意，她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仇清与村长对视一会儿，见对方仍旧固执地要求他吃，便清楚这晚宴上的肉真有问题。

        “抱歉，我饱了。”仇清故作为难，几番交涉下，他还是切了块拇指大小的熟肉放入口中。

        村长这才满意地离开。

        在村长转身的瞬间，仇清低头将口中的肉吐到手帕上，悄无声息地包好藏起来。

        瞧见这一幕的靳修年也将吃了两口的餐盘放下，拿红酒漱了漱口。

        晚宴过后，赵威兴致高昂，因马上可以出去这该死的副本而感到激动，说话不免也没了拘束，醉醉熏熏冲叶浅发火，高声辱骂她下贱。

        叶浅红了眼，依然躲在系舟身后不出声。

        还有喝晕了的任巩，吃完就吐，罗伊捏着鼻子搀扶他，场面一度混乱。

        村长笑眯眯地从裤袋里掏出六张写有几人名字的白色纸条，递给赵威让他分发给大家，“这是女巫所创快速送大家离开的秘密通道，各位勇士只需保护纸条的完好，在今夜七点来到村落祭坛，女巫会亲自出手送大家离开。”

        “人人有份，你来分给大家。”

        赵威接过纸条，一一分发给几人，轮到仇清时，赵威俯视着他，目光倨傲怀揣恶意。

        仇清坦然对视，伸手捏住属于自己的纸条，轻声说：“谢谢，请你松手。”

        “哼！”赵威冷哼，故意捏住另一端不松开，无声朝仇清宣泄怒火。

        任巩有靳修年护着他不能动，系舟积分不比他低多少，叶浅罗伊都属于自己这边，只有这个仇清，什么都没做，老是给自己添堵，他凭什么跟自己一起离开？

        “请你松手。”仇清不紧不慢复述，语气多了分冷意。

        赵威咧嘴笑了，“这是你说的，我当然会松手。”

        他嘴上说着，指间却暗中使力，再次捏紧纸张不松手。

        当靳修年转过目光，瞧见两人针锋相对的架势，当即喝声，“别扯！”

        就在此时，柔软的纸条在两人的拉锯下绷成一张直线，越扯越紧，最后嘶啦一声裂成两半残卷。

        仇清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起来。

        赵威也没想到纸条这么薄脆，他只是想给仇清一个下马威而已，见变故发生，他慌忙扔掉那一半，故作倨傲道：“是你强行是扯断的，不关我的事，况且，这纸条也不是你发现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找村长要一个就是！”

        村长和蔼道：“女巫只给了六个，没有这张纸条的人是出不去的。”

        说罢，他再次微笑起来，絮絮叨叨走出藏书馆大门，“大家都收拾好了吗？离七点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勇士们要抓紧时间啊。”

        “谁他妈会收拾这些破玩意儿啊，赶紧离开这破地方得了！”赵威骂骂咧咧，催促几人赶紧跟上。

        仇清捡起裂成两半的纸条，还未细看便被靳修年夺去，对方两条剑眉皱在一起，平端增添几分冷酷，“连不到一起了。”

        “你……”靳修年抬眼，有些欲言又止。

        “别担心，”仇清拿过纸条，试着拼了拼，并出声安慰他，“只是个游戏而已，应该不止这一个出口吧？我再找就是了。”

        靳修年薄唇微抿，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他该怎么告诉仇清这个游戏的残酷性，副本的出口永远只有一个，错过后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你去找任巩吧，我去收拾些东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仇清温言安慰，指了指靳修年周身亮起的红光——那是脱离雇主安全范围的警告。

        “收拾东西做什么？”靳修年拧眉，“难不成你真想拿积分换点东西出去？”

        游戏副本的东西确实可以用积分换出去，但积分可以在外面会换到更有价值的物品，除非特别有意义的物件，大多数玩家都不会这么做。

        况且，自己本身能不能出去还是个问题，这家伙居然还想带东西走。靳修年盯着仇清少的可怜的积分陷入沉思。

        仇清忍住笑意，轻轻点头。

        靳修年别无他法，眼见系统又警告一次，只好道：“那你快点，我在祭坛等你，说不准还真有别的线索。”

        说罢，他急忙去找任巩的身影，高大挺拔的身影淹没在村民里丝毫不觉得突兀。

        仇清站起身，殷红如血的夕阳透过门缝将他精致漂亮的面庞分割成光暗两面，他望着四散远去的人群，哼出一声冷笑。

        “蠢货。”

        阴影将他的身影吞没，原本撕成两半的纸条变成零散碎屑，像折翼的蝴蝶，散作一地的月光。

        ……

        一行人行至村落中央，原本空旷的祭坛布满鲜红裂纹，插上红绸的兽骨雪白，底端却是某种不可言状的黑质腐菌，土壤潮湿发软，靴子踏上发出沉闷声响。

        “各位，感谢上帝赐予我们万能的巫神，现如今他将送各位离开！”村长扬臂高呼，苍老的身躯不见残年的颓废。

        赵威小心拿出白条，笑问：“感谢巫神，我们该怎么做？”

        夜晚燃起篝火，照亮丽维娜美丽的面庞，她指向祭坛，“拿着属于你的白条走上去，然后女巫会送各位回到该去的地方。”

        村民欢呼着纷纷散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

        “这怎么好意思呢，”赵威哈哈大笑，听从丽维娜的安排走向祭坛。

        系舟犹豫片刻，决定跟赵威上去看看，他身后的罗伊任巩也毫不犹豫跟上。

        靳修年没有上去，他不是副本的玩家，所以不需要这么做，只要任巩离开他的任务就可以早早离开，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在道路尽头看见姗姗来迟的身影。

        对方手里拿了几本书，应该就是他想要带走的东西。

        “找到线索没？”他装若无意地问。

        仇清轻轻摇头，“没有，所以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另一边，赵威走了两步，忽然看见一位拿餐刀的村民在欢呼，他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村长笑眯眯道：“他是村里的屠夫，在为杀死兰特而喜悦。”

        听完，赵威继续走，他走上台阶又看见正在仰望他们的小孩，他高兴地问：“他又在看什么？”

        村长跟着走了两步，混浊的眼睛微微睁大，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他在仰慕打败狼人的英雄。”

        赵威更高兴了，全然未觉走在他身旁的村长身材高大一圈。系舟拉住他想告诉他这里不对劲，但赵威直接挣脱他的手，跨上祭坛。

        他看见一位躺在祭坛中央的中年人，颧骨高高凸起，脸上青灰，双髯布满毛发，有些不太像正常人，赵威指着他，语调轻快：“他怎么躺在这里？”

        村长咧嘴，嘴唇以一种撕裂的方式上扬，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因能款待各位而兴奋得昏倒。”

        和仇清站在一起时，靳修年才闻见对方身上的松木香，沉稳优雅的同时有种很渺远的宁静。

        不知怎么，他非常喜欢这种味道，好似戒酒多年的酒品收藏家遇见干邑白兰地，轻而易举被对方勾起品尝的夙念。对于这场副本剧情结果如何，靳修年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低头翻动任务栏，有意转移注意力。

        这时，仇清碰了碰靳修年戴有手套的左手，将表情莫名忧心，“这里有点诡异，我突然有个不确定的假想。”

        “你说。”靳修年俯身贴近，周边村民欢呼声太大，他有些听不清。

        “有没有可能，”仇清伸手勾住靳修年脖颈，原本紧抿的唇微微勾起，轻薄的呼吸有意撩拨在对方耳侧，他轻声道，“整个村子压根就没有人类？”

        两人说话间，赵威几人正好走到祭坛中央，他捧出完好无损的纸条，“请女巫送我们回去！”

        四下嘈乱，篝火里传来一声爆裂声，系舟任巩纷纷照做，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赵威正纳闷原因，却发现白色的纸条不知何时变成红色，狰狞又猩红，好似阎王发的催命符。

        他低下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血，因为他的腹腔被一双布满灰白毛发的利爪洞穿，血顺着指甲滴落，与祭坛狰狞裂纹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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