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三

好在顺利没把他师父挑拣衣服的毛病也学过去，他三下两下地找到合适的衣服，递给魏嫱，让她赶紧换了。

        不一瞬，魏嫱便换好了。

        只见她上着月下白薄衫，下着皎月色绉裙[1]，裙边系着红线穿的东陵玉吊坠。这装扮不算最出挑的，但也不算小家子气。

        只是平平。

        “你倒是比你师父会挑。”魏嫱笑了，想起了那个打扮明艳的人，每次的着装都像曼姐在大院种的月月红[2]。

        顺利踮起脚，伸手帮她将碎发拢到耳后。

        窗外的麻雀从屋檐下飞过。

        魏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弯下腰，方便他的动作。

        “走吧，”她笑笑，“我们去看看那位皇后娘娘，看看我那位好义妹。”

        当朝皇后，魏淑文。

        魏嫱认了吏部尚书魏明远为义父之后，就跟着他姓魏了。魏明远只有魏淑文这一个女儿，没有别的子嗣。魏淑文一直是有着父亲和母亲给她的完整的爱。直到魏嫱来了，她得到的爱变少了。

        所以，魏淑文不喜欢被收养的魏嫱。尤其是，知道了魏明远把姓也给了她之后。她更觉得魏嫱抢走了本该她的东西。

        很巧，魏嫱也不怎么喜欢她和她妈。特别是，她查到了魏淑文的母亲苏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了她娘当时的地址，导致了她娘生下了她。

        “妹妹！”魏嫱笑盈盈地凑上去，亲亲热热地挽住了魏淑文的右手，“我在那里可想你了，我就知道还是妹妹疼我。要不是这些年你跟陛下周转，我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来呢。”

        魏淑文脸僵了。

        疼她？

        魏嫱她哪来的脸？

        她就是靠这种臭不要脸的性格缠着她爹的吗？

        她本来还希望靠”皇后娘娘”的身份来压着魏嫱。可没想到魏嫱这人没脸没皮到了一个境界，竟然直接借着义姐妹的名头，把她俩捆绑上了。

        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和她相提并论？

        呸，要不是爹心软，认了她做义女，给她做丫鬟她都不要！

        魏淑文心里这么想，面上倒是笑着应下了魏嫱的话，“义姐哪里的话，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要相互照顾。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

        她有意把那个‘义’字加重，却出于各种原因拍了拍魏嫱的手。

        魏嫱也乐得清闲，乖顺地坐在她身旁，俨然一副皇后派系的人的模样。

        毕竟她来皇宫从来都不是求恩宠的。魏嫱只想苟到她找到要找的人带走。顺利脱身之后，她就得回去指挥叛军，打过来了。无论成败，她俩再见面也许就是菜市口或者流放北疆的队伍。

        “不过，义姐，”魏淑文抿了口茶，这泡茶的水是前些天下雨，她叫宫女在雨里收集几时辰才得到的无根水[3]，“我听人说，之前娘给你的宫女去了。现在身边就剩下这么小的哑巴了？”

        她瞥了眼魏嫱身后的人，嗤笑道，“能伺候好人吗？要我说还是原先那个好一点。”

        原先她身边的宫女——若依？

        魏嫱摸了摸自己的手，她的手心有一道极深的伤痕。

        如果那丫头能乖一点，不给她下药就更好了。那样也不至于偷鸡不成蚀把米。若依误喝了那杯加了料水之后，就腹痛不止。结果，魏嫱连大夫都没来得及找，她就去了。

        后来查，魏嫱才发现这人胆子真大。明明是苏氏和魏淑文身边的人，却又和陛下联系紧密，而药又是太后娘娘授意下的。要不是魏嫱在其他的宫里的人传来密信透露了背后的主使是太后，她都猜不出哪位才是若依真正的主子。

        看这样子，魏淑文也像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她只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所以，只是太后对她不满而已。

        顾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这些年你在那也不好受。妹妹寻思着，身边没个体己的总是不方便。这样吧，我把身边的人赠你可好？”魏淑文轻抚着自己前些日子涂了蔻丹的手指，她的指甲很长，上面还画着翩翩飞舞的蝴蝶。

        为什么她能把算计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看来她在宫里的生活还不错，至少一定很受宠。

        而且还和她妈一样喜欢仗势欺人。

        魏嫱微微一笑，放下茶碟。

        “妹妹还是待我这般好！”魏嫱一脸天真烂漫，把单纯的形象从这张无害的脸演到了骨子里，“多谢妹妹费心。”

        魏淑文轻哼，却也对她这识趣的行为还算满意。她高扬起下巴，睥睨着魏嫱，活像个骄傲的孔雀。她又偏过头，扫了眼自己的宫女，选了一个人，“云楠，就你吧，你以后就跟着魏才人吧。”

        被点到的人瞪大了眼，但被身后的人轻推了一把。云楠只得低头应是，站到了魏嫱身后，低下头不言语。

        顺利倒是朝她站的地方微微一动，将两人隔开了。他本能地不喜欢别人离魏嫱太近，也许是来之前被他师父耳提面命，没有特殊情况不要离开魏嫱，他下意识地就挡在云楠和魏嫱之间。

        “姐姐，你当年来我们家的时候，好像就很善于驯养阿猫阿狗。”魏淑文注意到了这举动，抬手轻抚自己的发髻。这里只有她俩，她说起话来，还是像之前在闺阁那会儿一样，“这也是你新养的猫猫狗狗吗？”

        训狗？

        魏嫱挑眉。

        这三年，苏氏不在魏淑文身边，她被皇帝宠坏了？

        看起来像是忘了她们打过架似的。

        “妹妹养猫了？”魏嫱又端起茶托，喝了口茶，装出了略带艳羡的表情，“陛下真的把玉面狸赏你了？我可以看看吗？就摸一下。”

        魏淑文不再嘲讽她的人，她心里满是：等等，陛下有了猫不赏我赏谁，难道是丽妃那个贱人？

        可怜丽妃本没什么事儿，就凭这话硬是被皇后娘娘在心里记了一笔。

        而皇帝萧煜正抱着他的宝贝狸奴，一边撸猫，一边批奏折。

        萧·真猫奴·煜：谁那么大脸，想跟我抢猫啊？

        说到这，魏淑文也不再有心思和魏嫱掰扯什么。只是又寒暄了一会儿，魏嫱便先提出告辞了。

        七月盛夏，大上午在外面走还是很热的。

        魏嫱让云楠先回去熟悉一下宫殿。她虽然不喜欢魏淑文往她这塞人，但她绝对不会明着落她面子——这是她和她义父之间的约定。

        “我们去竹园转转吧。”魏嫱先一步往竹园那边走。

        一路上顺利只是低着头跟在她身后，没有多说什么。他甚至没有主动探求，为什么魏嫱避开了魏淑文谈论‘训狗’这种暗示。

        两人一个不能说话，一个不想说话，一路无语。越这样，顺利心里越乱。他抬起头，蓦然和恰好回头看他的魏嫱对视了。

        魏嫱：“你可算愿意抬头了？我道歉，我以为你不在意。”

        她笑了笑。这笑不含恶意，只是感慨顺利跟在她们身边经历了这么多事，还很——天真烂漫。

        出于对同族同一血脉的亲人的情感，她还是很耐心地继续说了：“你们不是我养的狗。”

        “你也好，他们也好”魏嫱只是向前走，不在意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来，“都是我的人。”

        她转过身，好像还是之前那个在村落里向他伸出手的人。

        阳光被竹林的叶片切割成细碎的光芒，藏在她的眼底，璀璨又明亮，宛若初生的太阳。

        “成为站在我身边的人，而不是我的狗，好吗？”

        [上来，站到我的身边来！]

        顺利看着她，这个身影仿佛和之前的重合到一块了。他心跳得极快，仿佛要飞出来了。

        站到她的身边吗？

        不想再看到她消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想和她一样，想知道她们到底在做什么，想帮忙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像原先在荒城握住她手一样，再次搭在了她伸出的手上。

        宫里没有秘密，特别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人想知道什么事的时候。

        “所以，魏淑文把她一个叫云楠的宫女送给魏嫱了？云楠不是我母后送给她的吗？”萧煜抱着猫，给怀里的乌圆顺了顺毛，“她还和之前一样，一直没长进，还是又蠢又笨。她母亲不愧是顾家旁系的人，一脉相承的蠢货气质。”

        乌客眼观鼻，鼻观心，心想你还迫于形势，宠了这人三年呢。

        “我有时觉得，她和母后真像。怪不得母后想让我只爱她，”萧煜嘴里完全没有对已逝太后的尊敬，“说起母后，乌客，我们有必要透露母后已逝的消息吗？”

        “陛下，您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老是称‘我’‘你’的毛病，”乌客揉了揉眉心，心里明白这人肯定不会改，“您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别问这种问题了。”

        “好吧，跟你讲真无趣。”萧煜将猫放开，猫看也不看他，直接走了，“什么时候我的小学生才能来找我啊，我真的要无聊死了！”

        乌客本就是个江湖人，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直言道；“实在不行，在两军开战前见面也是可以的。再说了，你就不能自己去找点乐子吗？别烦我了，簌娘走了之后，你把她管理的事可是全交给我了，我现在累得给我张床我就能睡！”

        萧煜眼睛一亮，他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

        没有乐子，就要创造乐子自己上！等待的时间是漫长又痛苦的，所以，他可以把离间吏部尚书和顾家提上日程了。

        他真诚地，充满情感地说：“乌客，你说得对，我要给魏嫱和魏淑文之间加把火，加速她们关系破裂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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