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高一朝去暮来的日子意外的平淡，在普高全寄宿的日子里我的无聊比初中翻了倍，彼时九科里最爱地负海涵光怪陆离的世间，闲来无事总爱翻起手里的地图册。

        周游出了院在家休养，被疲惫包裹着的每个周六午后我都着急着回家歇息，去找她的次数从初中的每周三五次直接滑铁卢到了每月三五次。

        她犹然在脑海里描摹着奔走世间的美好，电视里始终播放着各类型的地理纪录片，她向我津津乐道地憧憬着壮丽河山，自东向西，从南往北，尽数都是足不出户的她遥想的美梦。

        “橙子，你想去哪儿？”

        “江南吧。”

        故事里温柔的江南风韵与夹杂于盛世之中满目葱茏古色古香总有着特别的魔力，始终与我遥以心照，在年少轻狂的岁月里总在梦里梦外呼唤我奋不顾身地靠近它。

        同样的问题与同样的答案也曾在我与靳先生聊天里出现过。

        可他偏爱西部原野，喜欢驰骋在或黄土白茫或葱茏蔚蓝的天边，他似自由的飞鸟，野心里是无尽的旷野，我却似温婉水乡里离群被豢养的鱼，与他相隔着一个人世间。

        “好。”

        彼时我还未曾知晓他应下的是什么，十五岁的自己也不再像从前将他的字字句句都烙印于心，也没有对他随口的承诺给予多少期待。

        所以后来他一点一点地完成那些诺言时，每一次都能让我心潮腾涌，千层巨浪皆为他而起。

        二零一八年的盛夏，靳先生买了他的第一台相机，彼时明明更擅长风光摄影的他入手的却是台佳能，我顺理成章地当了他的专属模特。

        靳先生在这以前便已兼职当过好段时间的平面模特，对于如何摆姿势和情绪表达他自然得心应手许多，就连化妆技术都要比我熟练得多。

        故而每次拍摄时最为愉悦的便是过高难度的仿妆时我感受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按在我脸上，小心翼翼地为我补妆，化妆刷在我脸上落下的每一笔都宛若春风拂柳挠得我心痒痒。

        一米八几的靳先生言传身教着我的表达，偶尔做起或甜美可爱或妩媚性感的姿势总能逗得我开怀大笑，他比每一缕夏日微风都有趣且浪漫，永远都在我的万千心动中拔得头筹。

        二零一八年早秋，靳先生回到了羊城完成高三的学业，我们的距离缩短了十余倍，学生时代的快乐总是简单得不像话，比如我每周六午后放学便兴冲冲地坐上去往广州南的轻轨混入他们学校里，像只想念主人的小奶猫黏在他身边直到余晖撒入色彩斑斓画室里。

        偶尔会在他摄影培训的机构里百无聊赖地坐在后门边昏昏欲睡地等他下课，那里的老师每每见到了我都会玩笑着打趣喊我牛皮糖。

        好几次被靳先生听见后总会笑眼盈盈地回上一句，“这可是我橙子味的牛皮糖。”

        靳先生的色感生来便很好，意料之外的是他对光影的捕捉敏锐得更能让我惊叹，机构里的老师对他永远不吝啬丝毫夸奖，我偶尔也会幼稚着骄傲地抬起头替我的少年接受着掌声与鲜花。

        “你好厉害哇。”他从教室里出来以后我总会扑到他身上。

        “我的小傻瓜在看着，当然得给你长长脸呀。”他总会一手扶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捏着我的脸，我总会嘟着嘴抱怨着脸上的肥肉都被他揉了出来。

        说起来从前我总是羞于在稠人广众里暧昧，愣是被眼前不要脸我行我素的靳先生养厚了脸皮，也日渐肆无忌惮起来。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里总是偶有焦虑暴戾和不安，最终都抵不住极致的爱意与温柔。

        一八年的初冬的某个周末，我们在上下九的街头熬了个通宵，他将我轻搂在怀里问道：“真那么喜欢江南吗？”

        “嗯嗯。”我用力地点着头。

        “那我，想考浙传。”

        我清楚地知道央美和清美是他坚定了许久的梦。

        “你有病吧？”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夜里我思绪飘了许久，该怎么形容那样的心情，如今我能想到最为贴切的形容便是将自己喻为一个不自知的卑鄙小偷，偷走了靳先生本该更为璀璨的梦。

        “浙传的摄影也不好考。”这话在我耳朵里多半带了许多安慰的意思。

        记得那晚我们久违地吵了架，我不允许风华正茂的少年为我舍去曾梦寐以求的未来，可我却忘了靳先生本就是个比我更固执的人。

        二零一九年初，靳先生真的与三五同学辗转了江南好几所大学参加校考，那般五味杂陈大抵是感性的人被各大视频软件里所有放映中的电影包围着，饶是如何都表达不出每一秒该有的情绪。

        直到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晚，将我喊到小公寓里庆祝时，我看着满面春风乐乐陶陶的靳先生方才接受了他的舍弃。

        “当我把一个梦转为另一个梦并为之夜以继日孜孜无怠的时候，它就已经成为了我心里的央美。”

        “这也是我坚定的选择啊，你就别跟自己较劲了。”

        我听话地点了点头，彼时我的成绩上浙传还算有余，它也成了我一个美丽的梦。

        一九年靳先生的摄影技术已经比起一年前精湛了不少，设备从仅有的佳能增至富士和尼康，家里还有满柜子的镜头和各种专业的拍摄工具。

        约拍成了他闲暇之余的兼职，此时审美逐渐抽象化的靳先生爱上了各种复古大胆的穿搭，鲜明的色彩碰撞和各异的设计随处彰显着他的个性，走在路上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于是每每周末在小镇周边约拍时我便莫名其妙从吃瓜观众成了替靳先生上手教客人们摆姿势的好搭档，尽管全程吃瓜跟拍，但每次都能从风格各异的成片里感叹靳先生的刁钻的敏锐。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翘了课，在小公寓里和靳先生自拍了好几组氛围感的情侣写真，高三的列车被枯燥无味的复刻降慢了速度，在漫长轨道上龟速前行，他将那年相机下的我和我们整理成了几本厚厚的相册在去往江南的前一天送到我手里。

        “咁我就先去江南等你咯。”

        〈烟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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