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洗劫

　　后续的取证、审讯工作，大理寺正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本案首犯，马大黑，将于十五日后于大理寺三堂会审。

　　此次案件牵扯甚广，仍有不少疑点没有解释清楚，但是寺里已有大量参与犯案的共犯，从口供下手显然是最直接的方法，这类苦活也用不上莫华。

　　几个捕快往那地窖里兜了一圈，查清了谁家地底下有通往地窖的洞，就从蒲莲村众人中挑出了本案共犯——清楚明了。

　　专审捕头把所有人分开审讯，这个关头，他们除了互相出卖，也再无别的能耐。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依然深受邪恶观念的影响：

　　那冯志忠，神棍座下头号共犯，整日就在牢房内盯着自己的手默言：“怎么会？怎么会？我的灾难明明已经转给红儿姑娘了，难道是过程哪里出了问题？不会的，灾难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别的几人中，甚至还有依然自信满满，相信自己不可能遭受牢狱之灾的人。

　　大理寺众人只觉得无奈得很。

　　思想上的扭曲，想要轻易搬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

　　经此一案，莫华算是在寺里出了名。

　　专审捕头审人之前，总喜欢跑到莫华面前汇报一番：“我要审那孙家大哥了，阿华姑娘，你说说看怎么审他啊？”

　　莫华无力道：“孙家大哥是谁？我都不认识啊！！”

　　一众捕快们在莫华周围没完没了地发表他们的崇拜之情，就差给身后都安条甩来甩去的狗尾巴。

　　以前当神秘人可不曾见他们这么狗腿啊？

　　交友不慎，后患无穷啊！

　　“阿华！你是我见过，大理寺最强的破案神人！即便那个廷尉大人身边的黑衣神秘人都不及你有才！”周景说。

　　“这案子想必是最近几年数一数二的大案子了吧！阿华你就去案发现场兜了一圈，就猜出这么多案件真相。就算那什么神秘人在这儿，你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华：“……”她该说什么？

　　谢谢夸奖么？

　　一旁洞悉一切的小少年黄英霖咯咯地笑着。

　　“神秘人太高冷了，听说从来不跟廷尉大人以外的人说话，”黄英霖眨巴着眼睛看着莫华，笑着说：“还是阿华姐姐好，话多还不害臊，适合当朋友！”

　　如今不知道为何，黄英霖这小家伙工作热情噌噌地上涨——他心知，现在的任务目标可是瑞王准王妃！

　　为此，他使出了全身解数，热情地和他的捕快“同事”们打交道，又是请吃饭又是请喝酒，把那群大小伙哄得服服帖帖。

　　如今可再没人敢排挤这小少年了，人又机灵又可爱，还把他们的向往对象莫华看得紧紧的，几乎时时围着莫华转。说来，他们这群人想找莫华还得经过黄英霖这关。

　　这段时间应该是莫华到大唐以来，朋友最多的时候。以前穿着神秘人黑衣，多独来独往，练成了一身寡淡的性子，如今换了身女装，方才发现自己骨子里竟也是个爱交朋友的外向性子。

　　可惜这些朋友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秘密。

　　他们中偶尔也有几个好奇的，会询问莫华为什么要戴个遮住眼睛的东西？

　　每当此时，莫华心中总会有一丝想告诉他们的冲动——若他们能相信自己多好……

　　可她不敢尝试。一旦一步走错，她面临的可能是万丈深渊。

　　她只告诉那些年轻捕快们，她眼部有疾，不能见强光。

　　……

　　翌日，莫华带着黄英霖来了梁子期的首饰铺。

　　她原是与梁子期约好来商讨如何卖叆叇的，不料拗不过黄英霖死缠烂打，非要跟着她出来，只好带上了这个累赘。

　　黄英霖内心：王爷早就吩咐过了，梁子期是个危险人物，必须看好阿华姐姐！

　　一进了店，梁子期名字还未叫出口，就先注意到莫华身边的小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也就比莫华矮了一个头，硬要凑在莫华前面挡着，不让梁子期看莫华。

　　莫华与梁子期只好眼神交流——

　　梁子期：（张嘴）哎？啥情况？（下巴指黄英霖）这人谁啊？

　　莫华：（摇头）你甭管了，（皱眉）当心点，他不知道我秘密！

　　梁子期：（张大嘴）啊，那怎么办？

　　“啊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啊！有话不会说啊！我又不是坏人，听到了能怎样嘛！”黄英霖愤怒地在两人之间弹跳。

　　“安静点！”莫华终于怒了，吼他，“你信不信我跟这位公子合力把你揍出去？”

　　什么啊！刚刚还对我那么包容，现在有了这梁公子撑腰，就敢吼我了？黄英霖愤愤不平地想。

　　果然！王爷说的没错，这是个危险人物！

　　于是——“啊！你怎么可以这样？”黄英霖摆出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你不是要包养我一辈子的吗？现在就要抛弃我了吗？”

　　莫华：“……”早知如此，谁要捡个这小孩啊！她当时是看他人虽然小，一副高冷气质，脾气还够大，正对她胃口，方才一时冲动当众“包养”了这孩子，谁知道他秒变啊！这还是之前那个吗？

　　“你喜不喜欢哥哥店里的首饰？随便挑，看重哪个就送给你，哥哥和你阿华姐姐商量点事好不好？”梁子期没想到哄小孩还颇有一套，摆出一副温柔大哥哥的模样。

　　黄英霖听闻此言，琢磨了一会儿，假装走到展放首饰的台子前看了看，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开始摆弄那些首饰。

　　梁子期拉着莫华就钻进了里间。

　　某小少年顿时撤回了脸上所有表情，然后开始面无表情地往自己身上套各种手环项链发簪，左右手各套了十个，又往怀里踹了一把耳环和戒指，直到身上实在重的动不了，方才转身出店门，惊艳了周围的几家店铺店主。

　　还没见过偷东西那么胆大包天的！

　　某王爷李思齐，闻讯赶到店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家小少年穿了一身金银珠玉，大摇大摆地站在梁氏首饰铺门口。

　　李思齐一把将他从人群中扯出来，问他：“怎么，每月给你的俸禄连个首饰都买不起？至于跑人家这儿偷东西？”

　　“王爷啊！”黄英霖道，“阿华姐姐差点联合梁子期那个家伙把我从店里打出来！你说我能不要点赔偿吗？身上没伤也有精神损失啊！”

　　“梁子期敢把你赶出来？”李思齐一笑，瞥了眼黄英霖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又说：“该！不过你这样不是办法，去问隔壁卖酒的要个酒桶，大号落地的那种，拿那个装。”

　　一大一小两人在梁氏首饰铺前肆无忌惮地笑着。

　　路过的人：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趁着黄英霖做强盗，李思齐绕到店铺后面，寻了个合脚地上了树，轻轻爬上了里屋顶，做了回到位的梁上君子。

　　她在里面跟另一个男人私下交谈？这怎么能不爬墙根？

　　透过房梁的缝隙，李思齐看到莫华在手绘长安城的地图——大明宫周围，分布有三片店铺集聚的地方，其中一条位于锦绣河边，聚集着城中最大的酒楼，茶馆，商铺，乃至各种教坊和戏院，是全长安每日人来来往往最多的地方。

　　而另两片，虽不如锦绣河这里繁华，却也是顶好的地段，一片位于隆庆东街，一片位于隆庆西街。

　　“这里，”莫华没有戴叆叇，一双修长的手指指向隆庆东街，“这里没有很大的首饰品商铺，我们一旦坐阵，便是这片区的老大。”

　　“我大约能盘下个三层的小楼，”梁子期犹豫了下，“不过这已经是我身家的极限了。若是卖的不好，我可能亏到锅都揭不开。”

　　“没关系，不用盘。租一家就好了。”莫华笑了笑，对梁子期说：“开个新店只是个噱头，咱们主战场在……这儿。”她手指脚下。

　　“这儿？”梁子期犹豫了下，说：“这儿又小又偏，哪有人愿意来买啊？”

　　“有没有人愿意来买，就看隆庆东街的表现如何了。”眯了眯眼，莫华伸了个懒腰，然后像想起了些什么，颇有些别扭地问梁子期：“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适合……就比较温润公子那种类型的男的，的首饰？玉佩，挂饰之类？”

　　梁上君子李思齐一愣，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琢磨着自己在莫华面前塑造的形象，嗯，的确温润公子，突然期盼梁子期问问她，要那个干什么，是给谁？

　　会……是自己吗？

　　“有是有，不过不知道你要哪一种。”梁子期却不遂李思齐的意，不问莫华为什么要，就说：“挑中的直接拿就好，在我没有做生意做到赔得分文不剩前，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

　　“好！”莫华开心地说，“我打算给王瑞回个礼，毕竟他送了我块上好的随身玉佩。”

　　李思齐：！

　　莫华戴上叆叇，把手放在里屋门阀上，打算推门出去——

　　李思齐：！！！

　　完蛋！黄英霖那个小子不会真把这儿洗劫一空了吧！

　　门开了。满室狼藉。

　　黄英霖还算有良心的，那些易碎的物品都没有肆意打砸，金的银的却捡着大个的丢入——一个大酒桶里！

　　“你！”梁子期气结。

　　莫华更是说不出话，只能跟黄英霖互瞪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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