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柳暗花明

姜晏再醒来时，下意识动了动胳膊，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全身被纱布包成了一个粽子，还系上了诡异的蝴蝶结。

        要不是纱布是白色而不是红色，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个被打包好的礼物了。

        这情形，简直一言难尽到她差点忘记自己原先经历过什么！

        姜晏从震惊之中慢慢平静下来，仔细打量她所在的这间小屋及屋中的摆设，总算推断出她大概是被一个大夫救了，或许就是云梦镇的那位医修。

        显然这位大夫还是很贴心的，不然也不会把她安置在锦缎圈成的小窝里。

        姜晏松了口气，正打算动用体内重新聚集的微末灵力试着变回人身，冷不防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醒了？”

        这声音一听便让人觉得像是一个青年。

        姜晏循着声音，慢吞吞地挪动身体想看看来人，下一秒猝然腾空，被人捧到了手心里。

        她下意识抬头，却只对上了一副玉质面具，以及面具背后静得如一潭死水的双眸。

        这人怎么回事？在自己的地盘还要戴着面具遮遮掩掩？

        难不成，是不想让她看见他的长相？

        来不及细究，下一刻她又听见青年开口道：“小凤凰，你开灵智了吗？会说话吗？”

        姜晏顿感背后发凉，身上的毛几乎登时要耸立起来。

        这个人怎么会认得出她？她的形貌跟画本上的描述也完全不一样啊！

        她暗叫不好，犹自按捺心神，打算装傻充愣，以不变应万变，于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看着他。

        青年见状，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只继续道：“看来是不会了，许是太小了吧。”

        没等姜晏放下心，青年又道：“那你叫一声吧！叫总会吧？”

        可恶啊！

        她是人，而且是半路变鸟的，谁会知道凤凰怎么叫啊！

        等等，这是个圈套吧！

        要真叫了不就暴露她听得懂他说话了吗？

        姜晏顿时觉得此人蔫坏，深感这段时间在此人手下生存还需万分小心。

        见姜晏在掌心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青年叹了口气，无奈道：“原以为能捡只凤凰来养养，可惜不仅是个傻的，还是个哑巴。”

        “吃了算了。”

        “？”姜晏登时瞪大了眼睛：为医者不应该仁爱吗？这个人怎么这么狠毒！竟然一言不合就要吃掉她这只可爱的小黄鸟，太过分了！

        看到小凤凰总算出现了发呆以外的表情变化，青年面具下的脸上微微勾了勾唇，温声道：“逗你的。”

        他抬手揉了揉姜晏头顶没有被纱布包裹的呆毛，又将她放回小窝中，然后起身道：“小凤凰，好好养着吧。养肥再吃你也不迟。”

        被摸头的姜晏：…

        很好，她确定了这个人又在开玩笑。

        他的生活一定枯燥无聊至极，才会和她这只随手捡来的鸟喋喋不休。

        但话又说回来，青年的手艺确实不错。

        她之前身上受的伤当是都被悉心处理过，上的药也应该是极好的，青年的动作也很小心，所以即便是被挪动，姜晏也没有觉得身上还有哪点疼痛。

        就凭这一点，她也应该好好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的。

        但令她困惑的是，就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种类，青年是怎么一眼认出的？还笃信她能够开灵智并且学会说话？

        且不说真正的凤凰神早已殒落，就是他们老温家，千百年来也就出了她这么一个变异品种，尚无前例可循。

        看来这个神秘的医修青年，来头不小。

        他会是谁呢？

        想不通的事那就明天再想。

        可是不思考这件事，另一件血淋淋的事实就会趁虚而入，蔓上她的心头。

        云岫道君临终前嘱咐过她，不可心生怨怼，是因为她体内本就潜藏着枉死之恨尚未曾消弭。

        旧恨未解，又添新仇，甚至还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这一切，仿佛在逼着她去沉沦，去发泄，去毁灭，去站在这个世界的对立面。

        姜晏默念了十多遍清心诀，才将狂躁不安的情绪压下去。

        因为不知青年的实力深浅，她便没有贸然地变回原身，而是继续以鸟身待在这里养伤，以观后效。

        后来十数日，青年每日都会过来替她换药。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兼之男女授受不亲的羞愧难当，到后来的“我们只是医患关系”并“我只是只啥都不懂的蠢鸟”，姜晏完成了心态上的自我放弃，并且已经可以在青年换药顺手撸毛时坦然面对了。

        不得不说，青年作为医修真可称得上是耐心又细致，每回下手上药包扎都十分轻柔，似乎生怕将她弄痛。

        但有一点令她不满的是，青年应当也是第一次养凤凰，业务不熟练，不知道应该喂她吃什么，索性将青草和谷物混成一碗给她吃。

        在姜晏身体力行的表示拒绝之后，青年许是翻了古籍找到了新招，又在院中开辟了一块地种竹子。

        姜晏大致能猜到青年这么做的用意，内心也为青年的体贴动容，但她实在十动然拒——本质上她还是个人啊！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挑食可不行。”青年把小凤凰捧在怀中，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她脑袋，“这样下去伤会好得很慢的。”

        姜晏甩甩脑袋，挥了挥翅膀，努力想传达出“这些都不是给人吃的”的意味来。

        然而青年并不与她心灵相通。

        有那么一刻，姜晏都想直接开口表示“我辟谷了，十天半个月不吃也行”了。但既然一开始选择了装傻，她就得为最初自以为聪明的选择买单。

        见姜晏着实不动嘴好好吃“饭”，青年没了脾气，只好去取了辟谷丹磨成粉，混入她每日要喝的汤药里，以保证这只挑剔的凤凰不会饿着。

        又过了十来天，姜晏总算不用再被纱布限制了，青年也不再将她拘在房中，而是允许她在院子里飞闹玩耍。

        经过姜晏名为撒欢实为踩点的观望之后，她发现这所名为“静庐”的小院周遭都设下了禁制，换言之，理论上的小黄鸟是飞不出这间院子的。

        而她绝不会轻言放弃，于是便故意当着青年的面往院门外飞。

        “别费劲了，飞不出去的。”青年的声音悠悠的从背后传来。

        但没开灵智的小傻鸟是听不懂人话的，所以姜晏心一横，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外——然后砰的一下撞在了一层隐形的气障上，并且摔落在地。

        青年快步走过去将她捡起来，嘲笑中带着些许气愤：“傻不傻？都说了飞不出去。”

        “摔疼了吧？”他轻轻拍了拍姜晏身上的灰，又自嘲道，“算了，我何必同你一般见识？”

        姜晏：…有一点点内疚。

        疼倒不疼，她心里有数，飞过去更是没使多大劲。

        并且通过与这层禁制短短一接触，她便发现这不过是个普通防御阵的变阵，等她变回人身，不用一炷香时间就能解开。

        此地灵气繁盛，不过短短数日的她体内的灵力便已恢复了大半。

        接下来就是等青年什么时候不在看着她，她就可以赶紧溜号了。

        想到自己已经消失了这么久，镇外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包括风依然在内的那群贼人又会给她安上怎样的罪名。就算暂时无法报仇，她还是得去确定凶手是谁，同时还要给水清浅回个信请她不要担心，再就是要及时赶上燕绥所说的望阙山小队下山寻宝的时间节点。另外，她还得去见柳未眠一面。

        青年虽然一开始威胁着要吃她，但那不过是玩笑话。姜晏可以感受得到，青年是真的很想养她长大，并且是养到能够开灵智，可以陪他说话、甚至化形为人身的那种。

        但对不起啦小大夫，你养的小凤凰本来就是个人，而且还是个装傻充愣一心想跑路把你用完就丢的薄幸女呀！

        这般想着，姜晏没留神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惹得青年用见鬼的目光盯着她。

        他狐疑道：“小凤凰，你这是在傻笑？你莫不是摔坏脑子了？”

        姜晏：…大意了。

        不过想到这个月以来在青年身边过的安逸日子，姜晏还是挺舍不得的，更何况她还没见过青年的脸呢！

        她想，青年一定长得很俊秀吧！如果有机会，以后一定要认识他，还要当面夸他是个好人！

        然而姜晏的跑路大业尚未实行，青年先对她的来历起了疑。

        一如姜晏最开始的推测，青年便是当日与玄冥教教主上官诸星一同回到云梦镇的那个被唤作“方大夫”的医修。

        方大夫全名叫做方霁，金丹期，出身于修真界中唯一一个以医药为主修的宗门——药王谷，而方霁本人则是与兰心叶齐名的最负盛名的两位医修中的另一位。但方霁此人性情孤僻，不喜与人打交道，更是常年不在药王谷，而是跑到人烟稀少处隐居，为的就是图一个清静。

        方霁并不关心修真界中发生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上官诸星拽着他入世，隔三差五给他来一封传信讲讲外面发生的事。

        对此，方霁常年是直接忽略，或者左耳进右耳出。

        但这回他收到上官诸星送来的消息，却下意识上了心。

        信中言道，望阙山的云岫道君于一个多月前渡劫不成反遭奸人所害并被毁尸灭迹，而对于这个奸人，望阙山门人直指道君幼徒阿欢，言其不甘做一个替身而因爱生恨、心怀不轨最终弑师，并被围剿自爆于山门内。

        对此，上官诸星表示不信，因为这个阿欢正是被云岫道君亲自送到他玄冥教代为照顾，并成为挂名堂主的温时欢。

        得知二人噩耗的第一时间，上官诸星便带着水清浅亲自上望阙山索要一个真相，自言云岫道君乃他挚友，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无论其因为原因殒命都要让他们给出一个交代。

        然则望阙山却推出一个弟子举报称阿欢早已与魔教勾结，更是反咬上官诸星一口。

        上官诸星怒极，又碍于云岫道君昔日情面不好对望阙山门人出手，只得铩羽而归。

        方霁读完上官诸星洋洋洒洒充斥着怒意的语句后，先是为云岫之死叹惋。而后他猛然想起，上官诸星曾与他提过，云岫道君温云开是凤凰神后人，而他捡到小凤凰的时间，正是信上所述的云岫道君殒命之后一日。

        他有了一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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