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欲问卿卿

姜晏拿到了拜帖，辞别水清浅之后便不再耽搁，马不停蹄地又赶往雪眠州，白水宫的所在之处。

        水清浅本想同她一起，但无奈有偌大的一个朱雀堂要打理，只得做罢。

        姜晏提前半日到了白水宫山门口，递上拜帖之后便被宫中的女弟子引入宫内。

        她在宣明殿内静静等着，直到其他仙门世家的女弟子陆陆续续的被带进来。

        没见过姜晏的女修士们见了她，都惊艳于她的美貌。

        凉梦宇进来，同姜晏点了个头，也未多说什么。

        而其他几个曾在星河秘境与她打过照面的人则不然。

        瑶山的萧渺之首当其冲。得知望阙山发布了给温时欢洗白的公告后，她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装亲切了，直接撕破脸：“温时欢？你竟敢来这？”

        “她就是温时欢啊？”那些不认识她的人听了萧渺之这话，顿时议论纷纷。

        姜晏呷了一口茶，悠然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我也是有拜帖的，玄冥教的拜帖哦。”

        萧渺之：“魔教妖女！”

        姜晏道：“打住。萧道友，你现在所在的白水宫似乎也是魔宗哦。”

        萧渺之还要说些什么，只见突然有一人身着紫色长袍，盈盈然从殿外移步过来。

        这人生的风流多情，妩媚生姿，一步一动之间尽是魅人风采。

        她走到主位上，回过身对在场的女修士们笑道：“诸位好生热闹。”

        萧渺之认出这便是白水宫宫主，自知刚刚失言，抱拳道：“千宫主，小女失言，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无碍，”千汐语自然不会将她们这些小辈的话放在心上，她环顾一周，突然问道，“持玄冥教拜帖的是哪位？”

        “？”姜晏头顶问号出列，“是我，在下温时欢。”

        “不错。”千汐语表面上这么说，实际上只想吐槽看不出温时欢除了长得不错看不出其他哪点出众的啊，还值得上官诸星特地为了她讨要了一张帖子。

        千汐语清了清嗓子，又对着众人笑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就来同大家说说此次比赛的规则。很简单，我会为各位设下各自的问心幻境，各位心中所想都会在幻境中呈现，谁先走出幻境便能得到我宫内秘宝木灵珠。至于走出幻境的方法，就靠各位自己寻找了。”

        众人纷纷点头，示意听懂了。

        “那么，现在便开始了。”千汐语素手一扬，一股铺天盖地的灵气便席卷了整个宣明殿。下一刻，殿上众人纷纷消失，显然是进入了她所说的问心幻境中。

        姜晏进入问心幻境中，先是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时，发觉自己来到了一片空旷的林子里，俗称啥也没有。

        姜晏心道，这不对啊，历练呢？心障呢？啥也没有这是要干嘛？干等吗？

        听说问心幻境会让人直面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见到最想见到或是最害怕见到的人、事、物。

        姜晏不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好到无欲无求，所以开始怀疑自己被白水宫给针对了。

        心里盘算着，姜晏抬步踏入林中，一面向前探索，一面仔细留意着周遭的一举一动，以免出现什么突然袭击打她个措手不及。

        然而，姜晏没走多远，就看到林中有一棵硕大桃树，其上有桃花朵朵，绚烂如斯。

        姜晏心想，事极反常必有妖。但这桃花是什么意思啊！这幻境到底怎么出啊！

        她的思维天马行空，不禁惊恐的想，桃花？莫不是我春心萌动了？

        唉，想哪去了，应该也不对。

        姜晏想不出来，身体却很诚实的爬上了桃树。她倚在一根结实的桃枝上，劝慰自己道：“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先睡一觉，说不定睡醒了就想到了。”旋即闭上眼，悠然自得的躺下了。

        白水宫宣明殿中，千汐语正观察着各个女修士在幻境中的境况，不料方霁突然走了进来。

        “公子。”千汐语见到方霁，低身行了一礼。

        “嗯。”方霁微微颔首，又问道，“情况如何？”

        千汐语指了指载有各人幻境的方幕道：“看起来都差不多，没什么区别。”仔细瞧了瞧，她突然出声道：“这个萧渺之，我很看好的，没想到她的幻境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另外，这个倒有点意思，居然在睡觉。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姑娘还是诸星派来的，看来甚是有趣。”

        方霁闻言，看到千汐语指的人正是姜晏，不禁点头道：“是不错。很厉害。”

        “她叫温时欢。公子也知道她？”

        “嗯。她同我关系匪浅。”方霁认真总结了一下，“如果不成夫妻，必成死敌。”

        千汐语闻言大惊，未料想方霁竟会这样评价温时欢，不禁提议道：“既然如此，属下这就在幻境中处理掉她，永绝后患！”

        “不必。”方霁冷声出言阻拦道，“我进去看看她，你别看了。”

        千汐语一时没理解方霁的打算，但还是听从方霁的命令关掉了对温时欢的幻境的监视，然后打开幻境送方霁进去。

        姜晏躺了没多久就坐起来了，因为桃枝硌得她压根就没睡着。

        这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晏心道，好家伙，总算来了。忙取出千秋岁握在右手藏于背后，打算只待来人走近就先发制人。

        可当来人真正出现之时，姜晏的反应却是愣住了。

        她原以为会见到师尊的，或者会再次见到天柱之殇那一日的场景。

        可来人却是方霁。

        竟然也不算太惊讶。

        她直接从树上跳下奔向对方。

        “方大夫？”姜晏来到方霁面前三步时又停下，警惕道，“不对，这里是幻境，假的假的，不能信！”

        方霁温声开口：“阿晏，你又忘了该如何唤我。”

        姜晏一僵，顿时陷入沉默。

        方霁笑道：“怎么了？见到是我，很意外么？”

        “不，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姜晏看着他，异常沉稳道，“原来我把生与死分得这么清楚。”

        方霁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不是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所以呢？”

        是因为最近有迫切地想找到他帮忙的欲望，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吗？

        可是，幻象作为内心的映射，也会知道这么多事吗？

        还是说，这就是真人呢？

        “我想看看我是不是也能分得清真与假。”姜晏回身指着那棵桃树道，“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聊会天？”

        方霁从善如流：“好。”

        说完便率先向桃树走去，寻了块空地坐下。姜晏见他这样，便也不再犹豫，径直走过去坐在了方霁身边。

        “之前的伤好些了么？神魂反噬严重吗？”不待姜晏开口，方霁主动询问道。

        姜晏压下乱飞的思绪，点点头道：“嗯，没多大事的。”

        “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姜晏非常自觉的伸出右手，等到方霁微凉的手指搭到她脉门上，她才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主动暴露了脉门，还被人家拿捏在手上，要是现在这个幻境方霁想取她狗命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姜晏心道，虽然还有可能是个幻象，但方大夫美色着实误我。

        没想到方霁却收回了手指，还带着一些惋惜道：“看你这脉象就知道近来过得并不踏实。明明伤还没好全就冒险来此，你真是…会叫人担心！”

        姜晏收回手，讪讪道：“这不是为了木灵珠嘛。”

        “灵珠能有你的身体重要？”

        这下姜晏是真懵了，她觉得自己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因为她觉得眼前的方霁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会让她觉得这就是本尊。她来不及细想为何方霁本人会来到幻境中，只是觉得能见到他，就知足了。

        见到姜晏不仅不回答，而且还在发呆，方霁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脑袋：“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

        姜晏说服自己眼前人就是真正的方霁，而且是为自己而来的，她叹了口气，低声回答道：“没事。挺好的。”见到你挺好的。

        因为上辈子经历的一些事情，姜晏自从穿越以来，一直把自己的真实情感藏的很深，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都是她希望别人看到的样子，包括在云岫道君的面前。她把自己的情绪憋得太久了，久到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对人有几分真心。她渴望被人关心，又会觉得别人的好意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终有一天会消散，所以她连尝试习惯都不敢。

        照理说方霁的剧情线跟她应该没有任何纠缠。可是眼下，姜晏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方霁对自己的照顾，不掺假。就好像在寒夜中历经风霜茕茕孑立的人突然获得了一丝亮光，混合着滚烫的温暖，让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

        她想要冲动一次，试着敞开心扉，想着哪怕被骗了，也就这样了。

        方霁见姜晏的眼眶突然红了，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他笨拙的上前，一把抱住姜晏，用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问道：“怎么了？别哭啊，阿晏。”

        姜晏沉默一瞬，还是没有推开他。平静了一会，才道：“没事。霁哥哥，你先放开我吧。”

        方霁想到他先前听过的姜晏说的自己杀了自己的话，当时只道是胡话，现在想来或许确实有异常，便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些天你去哪了，为何没有好好养伤？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晏看着他叹了口气。

        她道：“我回了趟望阙山，与谢师叔他们相认了，此事不提也罢。我用了点小手段，让李冰茹说出了当年之事。你猜她怎么说的？”

        方霁问：“她怎么说？”

        “她说，当年…我是自尽的。呵呵，你说好笑不好笑！”姜晏笑得凉薄。没等方霁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回答道，“着实可笑。可是，我却感觉，她说的是真的。怎么会这样呢…”

        “…那你还想知道吗？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

        “我既想知道，又害怕真相并非我能接受得了的。”姜晏叹了口气，笑容惨淡，半晌才接着道，“霁哥哥，帮帮我吧…”

        “阿晏，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方霁说完，屈指一点在姜晏眉心，一道白光没入，方霁旋即把自己的额头贴近，同时握住了姜晏的手。

        任由方霁的力量破开屏障之后，姜晏的意识回到了天柱之殇那天。她看到自己被推进覆盖天柱区域的净厄阵中，并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了。

        感觉到姜晏的手在微微发抖，方霁握她的手加上了几分力道。

        姜晏看到的接下来的一幕就是天柱摇摇欲坠，霎时间净厄阵松动，其下无数怨魂倾巢而出。

        阵中的姜晏拔出碎月，朝着身边不断涌来的怨魂挥剑。怨魂在碎月剑下被斩裂，又在下一刻重新融合。姜晏的回击不过是无意义的抵挡罢了，这些怨魂根本无法通过斩杀的方式被消灭。

        姜晏被诓来之时本就未做什么准备，身上没带什么灵石，此刻又战至精疲力竭，于是怨魂们近了身，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姜晏这才发现，这些怨魂在接触到她的血之后，竟然有隐隐变得模糊的迹象。她当时就明白了，净厄阵的本源在于超度，但无合适的祭阵之人，因而其力量减弱，只有压制之效。

        而如今这些怨魂对她的血起反应，就说明，她就是那个合适的祭品。一旦阵破，数万怨魂流向大地，后果不堪设想。

        姜晏只觉得嘲讽，没想到对方把自己设计得环环相扣，无论自己守不守得住这净厄阵，今日决计是活不了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遂了他们的意，或许，还能保住这方天地数年。

        姜晏不再迟疑，她划破掌心，用鲜血勉强画了个加成阵。她凝视碎月半晌，终究是一剑洞穿了自己的心脉。

        鲜血止不住的从她心口流出。姜晏强撑着一口气，以刚才划破的左手掌心伤口连接阵眼，阵成。

        姜晏以自身血脉为祭，流尽全身鲜血，超度天柱之下数万怨魂。

        但在气息将尽之时，她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捏碎了自己的金丹，化掉了自己的元婴。

        在血流干的那一刻，碎月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也跟着它的主人去了，断成了几截。

        姜晏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湿沾襟。她脸色苍白，不住地大口呼吸着，空余的右手颤抖着抚上了自己的心脉所在。

        好疼！那种感觉明明已经过去百年，可她还能感觉到当初的剧痛。

        “原来…真是自尽的。”姜晏缓缓开口，她下意识攥紧了方霁的手，指尖发白，可是声音扔在颤抖。

        方霁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也一同经历了姜晏遗忘的记忆，只觉得酸涩压抑得厉害。

        他静静的起身，日光从他背后斜照过来，投下的影子恰好掩盖住了身前的姜晏。

        他躬身抱起还在迷惘的姜晏，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然后双手将她环得紧紧。

        “我真傻…”姜晏由他抱着，低声喃喃道，“枉我自诩聪明，既看不穿人心险恶，到头来又选了个最蠢的方式…”

        “阿晏很勇敢，当时的决定是对的。阿晏阻止了一场浩劫。”方霁揉揉她的后脑，轻声安抚道，“这种事情以后不会了，我会陪着你，保护好你的。”

        姜晏沉默半晌，才把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平静：“对…不会了。”

        她稍稍往后退了半分，而后抬手想就着衣袖把脸上的眼泪擦干。

        “抱歉啊，我失态了。”姜晏一边擦眼泪一边努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让你见笑了。”

        “…”方霁知她素来要强，却也没想到现在这般境况她还要故作坚强，没办法，凶也凶她不得，他只好蹲下身，阻了姜晏湿透的衣袖，沉声道，“没关系的。在我面前，想哭就哭出来，不必忍。其他人不会知道的。”

        姜晏愕然，听他这么一说，刚小心翼翼掩饰好的情绪又崩塌了。她眼眶又红了，眼看着金豆子又要掉下来，她连忙用手胡乱的擦擦，低声喃喃道：“没什么好哭的，哭有什么用，又不能解决问题。我没那么脆弱。”

        方霁可是每个字都听清了。没待他开口，姜晏又小声道：“给我点时间，我冷静一下就好。”

        方霁点点头，起身到她身边坐下，静静看着她，眼里一片柔和。

        姜晏默念了十遍清心咒，觉得自己不会再轻易难过，然后才开口道：“所以，我重生以来身体羸弱，时不时就晕倒吐血，是因为我的…死法？”

        方霁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个话题，惊讶之余也跟上了她的思路：“一身的血都流干了，现在气血两亏，你身体这种情况确实说的过去。”

        “算了，还能活着就不容易了。这样也没什么。”姜晏飞快的撇撇嘴，然后转向下一个话题，“所以在药王谷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情况了么？”

        “对。不过，当时我以为你是因为被妖蛇吸了血才会这样，就没太在意。”方霁顿了顿，然后才道，“可是后来我发现你一直都是这样，情况根本没有好转。我觉得挺奇怪的，照理说这种体质根本不会有你这样的实力。”

        “唔，是了。”姜晏倒也不太在意，“所以他们一个个的都觉得我好欺负，瞧不起我。我之前也不懂我怎么就是朵小白花的形象了，现在知道了，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又惨又好笑。”

        姜晏心想，超强病弱美人的设定，竟然有点带感。

        方霁以为她在阴阳怪气，忙解释道：“阿晏很厉害，比你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要厉害，是他们眼瞎。”

        姜晏扑哧一声笑了：“当小白花倒也不错啊，被别人保护就好了。重生一回我过得真挺累的。唉，早知道当好人会死的这么惨，我都不想努力了。”说着还真叹了一口气。

        方霁总算察觉到她在开玩笑了，但还是正色道：“他们那是别有用心。”

        姜晏话题一转，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是不是别有用心我不清楚，但我为什么要自碎金丹呢？”

        “这个…你当时似乎还有别的小动作。”

        “是啊，借助那点力量，偷偷把神魂封印在自己体内了。”姜晏低下头掰着手指，感叹道，“我这是连投胎都不想啊，就死守着我这千疮百孔的身体了。”

        “说实在的，我现在完全无法共情，也想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我在必死的情况下还要自残。”

        方霁从她说起那是锁住神魂的封印时就开始沉默，此刻沉声开口：“或许，是在自救。”


　　(https://www.touwx.cc/xs/32948/32948581/2748552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touwx.cc。偷香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tou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