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是道侣么

从旭日山庄出来以后，在回联络点的路上，姜晏全程都在走神。

        她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兴起，溜进了旭日山庄去偷听今日各宗门世家齐聚之后有何动向。

        如若没有多此一举，她也不会恰好听到姜愿那番堪称离谱的言论了。

        姜愿居然以土灵珠为要挟，向逼上门的各宗仙长提出要求，让他们保证不得对她出手？

        他这是抽风了想继续立仁善人设，还是恨极了她，想亲自动手报复啊？

        也不至于吧。

        他们是有仇，但她才是受害者，而且她也还没往开始姜愿身上捅刀子呀！

        姜晏不及往下深思，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便不再多听，旋即离开了。

        在脑中来回复盘后，她越来越觉得事情的后续走向会同她原先的推测偏差渐远。

        那，究竟还要不要以身涉险……

        等等，有人跟踪！

        姜晏暗忖，自己竟一时不察，让身后跟了尾巴，便越发往小道上拐，打算甩掉来人。

        当她从墙后绕出时，却发现跟着她的竟是熟人。

        “宋师兄？”

        宋君衍脚步一顿，缓慢转身道：“……师妹。”

        他这人心细如发，向来观察入微，姜晏虽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次又一次被他察觉行踪的，但她并不担心只身的宋君衍会做出什么影响她计划的事。

        姜晏取下幕篱，掩去所有疑色，冷静道：“宋师兄，你此刻应当在宗门中，而不是在这里。风掌门他们知道你来陵川的事吗？”

        宋君衍闻言一愣，姜晏竟不问他此行的缘由。

        旋即摇头：“我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才出来的。师尊也不知情。”

        “师兄不该来此，还是尽快回去吧。”末了又补上一句，“这段时日外边不太安宁，师兄尽早回去，也可让师伯安心。”

        姜晏说完，便欲再度将幕篱戴上，而后转身离去。

        “等等！我听说你……被那个魔修害得受伤了，又从旭日山庄逃了出来……现在如何了？还严重吗？”

        “你对他……可还……”

        “传言不可尽信。”姜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直到他撑开落雨，方才道，“师兄观我，像是有事的样子么？师兄不要小看我。”

        “若非我所愿，无人可强迫于我。”

        “所以，最近的这些风雨，都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师兄可以这么理解。”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上官昭？他何德何能，凭什么值得你……”宋君衍心中不平，再也稳不住，温润的君子相撕开了一道裂痕。

        姜晏打断他：“我是喜欢他，但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私情，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再说了，我如今行事究竟伤害到了谁，师兄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指责我呢？”

        宋君衍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似是不信她居然会坦然地承认她的感情。

        她之前明明说过她不曾对人动心的啊！

        登仙台上也更像她是上官昭的同盟而非恋人啊！

        之后更是传出二人分道扬镳的消息来！

        这才过了多久！

        姜晏声如薄冰，挟带丝丝的寒意：“更何况，我不是猜不到，当初是谁将我的事告知了揽星阁，以至于我三番五次的遭到截杀。”

        听了这话，宋君衍更是怔愣在原地。

        她竟然，一直都知道么？

        是他的错，连是不是真人都分辨不出来。

        连孟宁和凉梦宇都能先认出她来啊！

        “我…”

        “不过我并未因此怪过谁。隐瞒身份本就是我的主意，认不出来才是理所应当，所有因此而来的后果都是我该接受的。”姜晏声音稍缓，“况且，师兄只是…喜欢…不过还是希望师兄，不要陷入偏执，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只是喜欢…呵呵呵…”宋君衍忽地大笑起来，情绪激动，“我不都是为了你吗？我喜欢你有什么错？你告诉我啊！”

        这很不对劲。

        眼下宋君衍的状态像是脱离了他一直以来翩翩君子的人设，近乎疯魔。

        她早在望阙山养伤之时便明确拒绝了他，方才的言辞也没有多么过激，过往的一百年里宋君衍也未曾激动至此。

        除非是什么无声无息引动了他的心魔。

        莫非是…某种幻境影响作祟？

        意识到不对的第一瞬间，姜晏反手抽剑，利落转身向后方劈下。不知何时笼下的幻境被剑光劈开，剑气荡起的尘烟弥散，朦胧中依稀可见一道人影。

        “这才多少时日，就到了化神期。姜姑娘倒真是让本座刮目相看啊。”

        是千汐语，和她那能放大人内心所想的问心幻境。

        落雨伞化神之下皆能遮蔽，但却防不住一个渡劫期的千汐语。

        宋君衍霎时清醒，尚未从千汐语的话语和姜晏的出手中的信息量反应过来，倒是姜晏闻言收了剑势。

        她上前一步挡在宋君衍身前，皱眉看着千汐语道：“千宫主前来所为何事？”

        “何事？”千汐语挑眉一笑，“自然是来瞧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怎么，本座好心为你们遮掩，倒是打扰到你们的好事了？”

        “千宫主，慎言。”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哟，姜姑娘别忘了，你可是和我们尊主定了契约的，认清你的立场，可别出尔反尔哦。”

        姜晏正要反驳，一旁整理思路的宋君衍却率先发声：“契约？你们尊主？师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师兄，不关你的事，你先走。”

        “慢着。”千汐语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说走便走，把本座当成什么了？”

        姜晏目光镇静，看向千汐语的眼神带着战意，道：“所以…千宫主是实在忍不了我，找到机会要和我动手了么？可以，剑修可越阶挑战，千宫主，我不见得会输给你。”

        说着又隐隐想拔剑。

        “你！”千汐语一窒，她不过是想在嘴皮子上胜过姜晏一成，不料姜晏居然想动真格。她承了靖渊的令，怎么会真的欺负姜晏不成？一口郁气憋在心中，只得气愤道，“若非…哼，罢了！”

        姜晏略一叹息，收回按在剑柄上的右手，转身同宋君衍道：“师兄，快些离开吧。今日之事，还请当做不知，也不要插手。”

        宋君衍没有动。

        他的思绪已在短短数息之间转过多个来回。

        他回想到，他先是听说了姜晏同上官昭决裂，同时被其重伤的消息，而后又得知她灵力尽失，藏在旭日山庄休养。再然后整个修真界都在传言姜晏因为身携数宝却无力维持而受姜愿庇佑，也因此引得了各宗门世家前来陵川。

        当他赶到陵川，私下联系姜愿时却得知姜晏已经通过和某个神秘人做交易从而重新恢复了灵力还不见了踪影。

        今天他见到的姜晏，也确实如姜愿所说般完好无损，甚至还被白水宫的千汐语侧面证实修为到达了化神期！她甚至还重拾了剑道！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那人同姜晏的交易内容又是什么？

        姜愿隐隐暗示过他那所谓的神秘人或是魔族，他又忽然想起曾在望阙山藏书阁最角落处无意中翻到过的修真界秘史，以及千汐语提到的…尊主？

        宋君衍灵光乍现——

        那个尊主难不成是传闻中的魔神？真的存在吗？

        是了，只有这般传说的存在才有会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本事。

        所以师妹她真的要转投魔族了吗？

        怎至于如此！

        “师妹，你是不是和…魔神结了契约？你是被迫的对不对…你也不想的是么…怎么会这样呢…”宋君衍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姜晏实在没想明白宋君衍是怎么根据寥寥数语推出一个近乎正确的结果的，甚至还想吐槽以他这脑回路怎么会把他自己绕进死胡同这么多年还想不开。

        但为了让他死心，她索性认下了，且一撩袖子给他看个明白：“虽然不知师兄是从何得知这些秘辛，不过你猜的不错。师兄看清楚了，我确实和…”

        姜晏话还没说完，千汐语忽地失声惊道——

        “你们结的怎么会是道侣契！”

        道侣契…？

        听到这个结论，姜晏说不上有多意外，反倒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

        之前明知熹给她看他的契印时，她就已然发现与自己的并非别无二致。乍看上去都是同款，实则纹路走向上还是有不少差异。

        以她所学所览而言，虽说修真界和魔族的定契方式不尽相同，但契约的种类除了主从契之外，无非就那么几种。可她当时就是鬼使神差的怀疑过是道侣契，只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结契过程太过轻易才稍稍打消了怀疑。

        如今看来……还真是……

        原先明知熹戏称她为“尊主夫人”，不过是噱头，这下算是明晃晃地确认了关系，她以为她会因此而激动欣喜，或是羞涩推避。

        可她却竟然生出了一种老夫老妻、早应如是的既视感来，好像很平淡地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才认识靖渊不过两年而已，又能在先前的什么时候和靖渊结为过道侣呢？

        难不成，她推测的重生一事，不仅仅作用于孟宁？她自己是不是也在某个节点重生过、有过不一样的经历，甚至是……成过亲？

        这个念头一出，她不禁微微摇头。复生一事本就未解，再谈重生便更是虚妄，这样算下去，她又该是穿来了修真世界多少年岁？

        何必庸人自扰之。

        着手眼前的生死局才是要事。

        见她摇头，一直死盯着她的千汐语误打误撞会错了意：“你…你不知道？”

        姜晏神情依旧淡然：“有所感，刚刚算是确认。”

        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我猜应该只结了一半，并不完全，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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