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这年轻男子衡量了一下她的话，转头看着那薄薄的被褥，似乎也觉得哪怕有谢羡做掩饰，只靠这么薄的被衾，的确无法掩住自己的身形。

        于是他很快便翻身立到床下，跟着谢羡，往翠花已经备好水的隔壁净室里去。

        净室里只有角落放着一支三叉烛台，光线幽微。

        不断有氤氲的水汽从那扇垂纱屏风架后面蒸腾而出，整间屋子被水汽弥漫，又潮热又朦胧。

        谢羡领着那男子来到三尺见方的小浴池前，半晌听到外间响动越来越大，才下了决心先走进去靠一角坐下。

        随后轻声道：“你也过来吧。”

        那男子没有说话，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踏进水中，在谢羡身边靠池壁蹲伏下身去。

        谢羡将翠花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筐干花瓣全都洒下，很快水面上不止萦绕着乳白色雾气，还飘起了厚厚一层花瓣。

        刚做完这一切，外面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翠花害怕的声音在大声阻止着：“你们是谁？不要进去——俺家小姐正在里面沐浴，求求你们了，官老爷——等俺进去把她喊出来——”

        外面一阵嘈杂哄闹，似乎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同翠花说了两句，房门跟着被强行推开，一阵冷风便灌了进来，顿时将房中雾气吹散不少。

        谢羡不安地回头去看，隔着那扇纱制屏风，也看不真切，只感觉门扇又重新被关上，一道颀长的人影却已经走了进来。

        谢羡心上一跳，注意力全在门外，没留神脚踝处却突然被人轻轻捉住，手指拂过，隔着水流也能感受到留在光嫩皮肤上的粗粝感。

        难道藏着的那人生了其他心思？！

        谢羡猝不及防便吓得轻声叫了出来。

        她这一出声，外间那人自然也听到了。

        只是出乎谢羡意料，他听到动静的第一反应不是加快速度，转过屏风来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反而顿住了脚步。

        谢羡瞧着屏风上那个淡淡的影子似乎躬了躬身，像在行礼。

        只听得对方说：“在下大理寺寺丞，虞怀光。因公事深夜打扰姑娘，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这声音清润朗正，听起来十分耳熟，像是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因此哪怕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便疾步转过屏风闯进了浴池前狭小的空间里，谢羡也依旧盲目地信赖着他。

        虞怀光甫一进来，便心无旁骛地持剑搜寻了整个净室一圈，四处都没有发现有藏人的痕迹，最后才将目光投向水汽最为集中的浴池中。

        谢羡本就在默默关注着他，见那年青寺丞漠然转向自己，虽然身上尚披着中衣，也依然羞得脸色晕红，本能地悄悄将身子往水下缩去。

        两人目光对上，彼此都是一愣。

        虞怀光望着谢羡，一时有些忘言。

        那少女一张画了霞霓似的素净面容被池中飘着的花瓣一衬，顿时有了别样的妍媚。

        沾了雾气的乌黑湿发贴伏在细嫩的肌肤上，泛着水光的樱唇因错愕微微张开，编贝玉齿若隐若现。

        露出一点在水面上的纤长手指正执着襟领，微微揪紧。

        单薄肩膀处被水浸透的素白中衣，浅浅勒出一道里衣的系带痕迹······

        视线慌乱扫过的几处中，一时竟分不出哪个更绮糜。

        虞怀光蓦地垂下眼睑，只觉得胸中蕴起一股莫名的紧张。

        谢羡本也和他一样垂着头，只顾害羞，然而脚踝处又被轻轻捏了捏，她才猛然想起池下还伏着那个手中有刀的淫贼。

        谢羡也不敢拖太久，于是轻声道：“虞寺丞可否······等民女先穿好衣服，再进来详细搜查······”

        谈及搜查正事，虞怀光脸色微凝。

        躬了躬身，复又沉着道：“姑娘自便，虞某还有些事情想问姑娘，烦请姑娘收拾好来前厅一叙。”

        谢羡轻轻嗯了一声，虞怀光便当真转身退了出去。

        门扇吱呀合上，净室内重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谢羡才浅浅地舒了一口气，身边水面便突然冒出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翻腾起不小的水花。

        她拧起细细的眉，不着痕迹地往角落里移去，同对方保持距离。

        “方才寺丞的话，你都听到了？”谢羡问。

        “自然，”那人不知为何，有些沙哑的声音带了丝冷嘲：“小姐看人看得入神，难道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谢羡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不懂他为什么说话夹枪带棒起来。

        “谢家几位小姐，你是其中的谁？”没等谢羡说话，那贼人清冷的目光凝视着她，又问了一句。

        谢羡本不想回答，但那人一副要和她僵持到地老天荒的模样，外面又人影幢幢，她便跟着提心吊胆，总怕其他人失了耐心又闯进来，发现自己竟然包庇了一个官府正在捉拿的贼人。

        不得已，谢羡只好道：“谢秋——谢秋栩。我叫谢秋栩。”

        她本来差点随口说成了谢秋蓓的名字，但最后一刻又迟疑了。

        且不说万一贼人再找到这里，找到谢秋蓓的头上，会不会也如今晚对自己一般伺机伤害她，这贼人若是与谢秋蓓对峙起来，今晚的事情恐怕难逃被抖落。

        到时会谢羡自己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

        依萧氏的性子，定会跟她不死不休。

        谢羡思虑重重，最终在自己的小名中间加了个秋字，合成了一个假名报与那贼人。

        “谢、秋、栩。”

        贼人清缓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她给的假名，也不知是否真的信了。

        那人虽然同她说了不少话，但实则戒备心极重。

        谢羡观察到，他方才从水中冒出时胸膛起伏得剧烈，呼吸却控制得极稳，丝毫不乱。

        经过这么久的憋气，即便十分难受，他也不曾取下过面罩。

        谢羡根本无法看到他的表情，更无从得知他到底有何盘算。

        她暂时也顾不了其他许多，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道：“待会儿我便要去前厅受询，你可有趁机逃出去、不被人发现的把握？”

        那人突然起身靠近她，谢羡下意识地闭上眼，只觉得头上一轻，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空气中只有轻到很快便消失了的声音。

        “小姐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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