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价与无价（结局）

　　顾宁的脑海里放映着一个画面：一大束红到滴血的玫瑰，摆成大大爱心的蜡烛，光影浮动，还有藏在胸前口袋里温热的戒指，徘徊在顾宁梦里好几天的画面，是心爱的姑娘，走出让她疲惫的工作地，突然眼前一亮，然后热泪盈眶呆住不知所措，眼睛露出像他每次给她惊喜时那样的星光，最后由他来拉开他们浪漫一生的序幕。

　　想着，顾宁的心跳加速，抓紧了手心。

　　等待中，L店的灯光一盏一盏暗了下来，顾宁心里的波光却一层一层被春风拨起。

　　店的光熄了，街上的灯光便在整面墙的落地玻璃上快活，被观赏了一整天的精品们仿佛闭上了双眼，一个身影从中间的门里退出来，像只白色蝴蝶。

　　身着白色大衣的苏青，从门里倒退着出来，然后站定在门口，按下安防闸，然后在铁闸咔嚓咔嚓下落的片刻，苏青伸手向店里的宝贝们一一告别，她的嘴角带笑，是发自内心的欣慰。

　　待她转身，却有一个小姑娘突然拉着她的手，“姐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小姑娘引她到店的街拐角，那是一片小小的空地，平时有一扇门，留着商场一楼出入货。

　　一片落地的烛光就这样跃入苏青眼里，她却也眼睛一亮，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待顾宁捧着大束的玫瑰冲上来的时候，苏青蓦然明白了，刚好下班或逛街路过的行人也三两停了下来。

　　原本背诵多次台词的顾宁，一下卡了壳，只是把花怼到她面前。苏青下意识把手伸出去，接过了沉重的花束。

　　顾宁说着：“苏青，我…”边一条腿犹豫着，准备单膝下跪。

　　路人又多了几个，捂着嘴，眼里有着满满的期待。

　　“你别…”苏青脱口而出，许是觉得下跪太过隆重，这让顾宁半折的一条腿悬在空中不知所措，这边有一两个俏皮的开始起哄：“跪喽，快点撒”

　　顾宁像是受了鼓舞似的，一条腿坚定的落了地，也说出了那句来自心底的呼唤：“苏青，嫁给我好不好？”

　　一切按着顾宁心里的剧本上演着，他等待着那句尘埃落定，却不想，苏青这时真的不知所措起来，沉默像被扯断的项链，珠子一般在两人周围倾泻，跑得无影无踪。

　　苏青沉默着，此刻眼里却浮上了疲惫，目光冰冷。

　　“不，不行。”苏青回应着。

　　“嗷！”有一两个好事的起了哄，其他路人也感到颇为失望，同时眼睛里升起了一股窃喜和得意。

　　顾宁虽然觉得那句我愿意是他期盼的、仰望着的，可是不行，却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他就这样冷场在了初冬的寒风里，失了语。

　　“回去吧，我不会嫁给你的”苏青像做了决定似的，把花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顾宁不明白，也无法接受，独自收拾完求婚现场，再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宛若隔世，他回想着和苏青甜蜜的恋爱，像是一场梦，不真实，但是他又找不到破绽。

　　第二天顾宁神情恍惚的上完班，迫不及待的堵在苏青的店门口，恳求说清楚。

　　苏青点点头，两人落座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二楼，夜深人少，他们的座位靠窗，能看见楼下来往的行人。麦当劳的灯光明亮，清晰的照见了顾宁的恍惚和苏青的冷峻。



　　“到底是为什么？”顾宁问。“我哪里没有做好吗？”

　　“你做的挺好的，真诚真实用心”苏青回答道。

　　“那你是觉得我们进程太快对吧，是我不好，我们慢慢来好不好？”顾宁挤出一个微笑。虽然想着父母那边不好交代，但是先稳定住女朋友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是如此可人的苏青。

　　“也不是，不过，就此分手吧”苏青说道，原本盯着桌面的眼睛，终于抬起目光，看着顾宁。

　　“为什么？”顾宁不解。

　　“很多原因，我们不合适，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苏青缓缓说着。

　　“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开心嘛？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宁语气里有了不满。

　　“我们相处很开心，我真的谢谢你给我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我们真的不合适，没有别的原因。你可以找到一个适合你，给你幸福的人。就这样吧”苏青拿过包，准备走。

　　“别走，说清楚”顾宁握住苏青的拿着包的手。

　　“说不清楚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我得走了，不要再来找我了，再见！”苏青挣脱顾宁的手，还是离开了。

　　回去的顾宁消沉了几天，还来找过苏青，但她换了住处，他找到店里，她却还是态度坚定。

　　顾宁自知无趣，只好作罢。

　　“我也想问，为什么？”舒曼问道。

　　苏青双手合在眼前，叹口气。“他很好，但是不合适是不会幸福的”

　　记忆角落的细节此刻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在苏青的眼前，那些在顾宁眼里是被对方毫不在意一笔带过的细节，此刻像放电影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一放映。

　　电影院里，苏青的眼睛看向一部刚上映的新电影海报。

　　“这个刚出的，可以等等再看的。我们先看这个吧，评价很好，人也不会多，适合我们”顾宁指着墙上另一部电影的海报。

　　“哦，好吧”苏青点点头，看着顾宁欢喜地掏出准备好的优惠码换回了两大份的爆米花和汽水。

　　还有顾宁手机里不定时出现的团购套餐和特价双人优惠，顾宁每每打开，然后标记。苏青瞟了一眼，没有说话。

　　再有相识两个月，顾宁带着苏青去看的几个周边的小区，对未来的规划。

　　以及顾宁在她的小窝里接电话，然后跑到门外向父母一一汇报工作和感情，却被苏青听得清晰，皱着眉头，喝下大罐的冰水。

　　顾宁有一次特意在苏青调假日假装买东西却顺带有意地打听了销售们的收入。当听完同事们戏谑的暗示他，苏青收入是最高的时候，顾宁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

　　出了店面，顾宁拿着电话跟母亲汇报苏青的工作和收入。

　　“他的计划里有我，有我的收入，有我的背景，有我对家的贡献，有一切。但这一切都是被衡量被划定了。我能想到一直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住买得起供得了的最近郊区小三房，掐着点吃最优惠的牛排套餐，盯着限时抢购活动去买打折的衣服。再往后，是斤斤计较的柴米油盐、精确规划到分毫的生活，这一切一切的想象带给我是踏实平稳婚姻外皮下的窒息感。

　　甚至没有些许激情恋爱浪漫时光的记忆储存，足以在往后余生的平淡日子里慢慢消耗，彼此原谅。那么想必，一言不合开吵，一事不顺开战。这根刺早就插在我们彼此身体里，随着婚姻进程的推进，刺也会一天天扎得越深，直到血肉模糊，身体与刺连接成一体。到那时，拔还是不拔呢？我的人生不应该在鲜血淋漓里绝望度过。

　　苏青一口气说完了她的想法，也是一个斩钉截铁的决定。

　　与之带来的后果还有，顾宁的母亲在求婚失败后，在下班路上堵住了苏青，一顿言辞激烈的辱骂，苏青等她发泄完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但这个画面，每当苏青回想起来，都感觉到浑身一颤：“还有他的母亲，尽管他们并不天天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们是合二为一的，选择顾宁就要像他一样，学着牺牲对他母亲的不悦来顾大局。反过来，有一天在我和他母亲之间，他难保不牺牲我来维系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这里所有的错综复杂都会消耗掉他对我的那些所谓心动和发自内心的喜爱。其实他真的是一点点都不了解我，甚至他自己。”

　　舒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望向苏青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崇敬，说道：你想的太，太透彻了。透彻的有点过犹不及了。

　　苏青莞尔一笑：“无价之物之所以无价，要看拥有者是否珍惜。在一个事事习惯用价值来衡量的母子眼中，我和顾宁之间珍贵的东西不过是个还年轻时候的梦想。一旦步入婚姻，就回归于现实了。”

　　苏青深吸一口气，舒曼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坚定的向往，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盖茨比神往的绿光一般。

　　苏青顿了顿，继续开始她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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