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东厂处于东华门之北，花尽欢去的时候，里面的掌刑千户似早已得了消息，早早的将上一任的东厂提督的调令印记准备好了。

        他办好交接手续后挑挑了几个看起来十分机灵的档头以后直接去了北镇抚司衙门。

        花尽欢去到时刚好是北镇抚司的人用饭时间，齐斌正领着二十几个当值的锦衣卫正围坐在饭厅吃羊肉锅子，好不热闹。

        东缉事厂与北镇抚司虽都直接听命于天子，但两者之间并没有隶属关系。众人一听守门的小吏说是东厂提督来了，来各个面面相觑。上一任的东厂提督犯了事儿，早就被革职查办。近期也没有听说有哪个宦官担任了东厂提督一职。

        那小吏忙道：“就是司礼监秉笔花公公。”

        原本正在给秦斌倒酒的赵硕一脸担忧的望着他，认为花尽欢必定是知道了齐斌一大早去皇宫告状的事儿。

        齐斌一脸淡然的说了句“知道了”，就着碗里的羊肉吃完手里那半拉馒头，又咽了口茶水，才慢条斯理的向用来待客的前厅走去。

        他一进门槛便见到正背着手站在那儿看正字画儿的花尽欢，不等他开口，对方丢给他一个玄色物件，道：“我需要二十个锦衣卫，要身手好的。对了，齐大人也算在内。”

        齐斌伸手接过，正是调令。此调令代表天子手谕，凭此调令可以随意差遣锦衣卫。

        他楞了一下，道：“咱们去哪儿办差，还请大人给个指示。”

        花尽欢这时回过头来看着他，冷冷道：“齐大人不需要知道去做什么，只需牢记一件事，若是此事办砸了，咱们的脑袋可能就要一块搬家。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做准备，你们可与家人好好告别，一个时辰后我要在城门口见到诸位。记住，便衣出行。”

        他说完，不待齐斌等人回应便扬长而去。

        齐斌在正厅站了好一会儿，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走到饭厅点了包括赵硕在内的十八名锦衣卫，命令他们立刻回去

        几个东厂的千户与北镇抚司的好多都是旧相识，大家见他走了，也都放松下来，招呼仆人拿碗筷，跟着一块吃起了锅子。

        几十个锦衣卫凑在一块便走便议论，唯有齐斌与赵硕没了胃口。

        齐斌起身要走，赵硕连忙跟了上去，急问道：“您这是要进宫问个明白？”

        能够拿到天子调令，说明此事必定是上头的安排，他没什么好问的。

        秦斌摇摇头，“回去跟家人告个别。”赵硕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觉得那香气四溢的锅子也不香了，放下手中的馒头，赶紧穿好皮袄子跟了上去。

        他也得回去跟媳妇儿道个别。

        花尽欢出了北镇抚司一路驾马回了自己府上，陆三早已经在书房候着他。一见到他进来，立刻掩上门，从怀里摸出一个手指粗细的竹筒递给他，“云少侠有消息回来。”

        花尽欢打开一看，片刻后走到书房里间摆放着的地图沙盘，顺着宜安王所在的四方城一路滑到上京入关的关卡口前，将那面旗帜插在长新店驿站上。

        陆三道：“果真如您所料。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陛下命我带人去接应，一个时辰后便要出发。”

        花尽欢的手指顺着长新店往后移了约三寸。

        陆三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的地标牌子上写着“青龙镇”三个小字。

        他按照实际距离估算了一下时间，道：“眼下他距离青龙镇不过四日的距离，即便是你此刻出发他会合，雪天路滑，恐怕也有五六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齐斌领着一众锦衣到达城门口时，花尽欢早早地就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与一众人简单交代了一下路线，戴好防风面罩，正要出行，远远地听见有人叫他。

        花尽欢回头一看，居然是谢绍。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花尽欢见他已经到了近前，掩下心中厌恶，翻身下马迎上前向他拱手行了一礼，道：“侯爷可是有要事？”

        谢绍打量着眼前身着猩红氅衣，一张白玉似的脸被防风罩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对琥珀浅眸的花尽欢，情不自禁伸手朝他的下颌抹去。

        花尽欢立刻后退一步，眼神骤然变得很冷。

        谢绍见他动怒，非但不生气，愈发觉得此人美艳不可方物，半边骨头都酥了，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递给他，道：“太后他老人家知道厂臣要出关，特地派本侯给厂臣送个锦囊来。”

        花尽欢看也未看塞进怀里，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出发了。”

        谢绍依依不舍地望着他，颇有些哀怨，“厂臣都不打开看看，里面，还有本侯的一片心意。”

        花尽欢笑而不语。

        每当他不想说话时便是这个表情，谢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殷勤嘱托几句，别有深意道：“本侯等你回来。”

        花尽欢颔首，向他告退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领着一众锦衣卫朝城外奔去。

        他一心想着赶路，一路上马不停蹄，除了夜里停下歇脚或是做补给更换马匹，与其时间都在赶路。一众锦衣卫见好端端地大冷天出门办差本就心生不虞，再加上雪天路滑马儿也不好行路，天气愈发寒冷，一开口就能灌进肚子一大口冷气，早已经怨声载道。

        等到第三日时，一行人终于来到长新店。众人眼见着就要到关卡，想要在此歇一歇脚明日再出发。花尽欢只差了一个档头去城中做了补给便立刻出发。直到他走远众人皆跟齐斌抱怨。

        “这阉狗怕不是疯了，大雪天哪有这样赶路的！”

        “就是就是，就跟逃命似的。就连逃命也得喘口气儿吧。”

        赵硕也忍不住问：“老大，您看他这是要做什么？”

        齐斌摇摇头，上头的密令有时候就连他也是没资格知道的。他见大家冻得直哆嗦，把马背上的酒囊取下来丢给赵硕，“每个人吃口酒暖暖身子抓紧时间赶路，不然晚上恐怕要在雪地里过夜了。”

        众人一想花尽欢真干得出来这种事儿，也都不再废话，挨个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烧刀子一灌入口中，火辣辣的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瞬间四肢百骸也像是被点燃。大家重新戴好防风面罩，追着前面那抹已经快要消失的影子去了。

        大约赶了两个多辰的路，一直到经过断魂林，花尽欢见此地一片平静，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眼见着天都要黑了，他登高举目四望，天地之间皆是一片白茫茫，唯有极目之处像是有一处镇子。

        他从怀里掏出地图仔细对照片刻，叫了一个熟悉地形的档头去前面探路，其余人则原地休息。那档头也不敢废话，立刻翻身上马接着向前。

        马背上颠簸一路，此刻又冻又饿的锦衣卫们皆松了一口气，各自从马背上取了干粮填肚子。只是天气太冷，那些干粮早冻得硬邦邦，几口啃下去，一肚子怨气。

        齐斌瞧着马背上一身朱色氅衣的太监，心道防风罩下面那张脸生得远比上京城内那些贵女还要细皮嫩肉，却比他们这帮大老爷们还要抗冻，心中不禁有些佩服，大步走过去将手中的酒囊递给他，“来一口暖暖身子？”

        花尽欢摇摇头，“叫大家再忍忍，马上便到了。”

        约有半刻钟的时间，那档头返回来向花尽欢报告：“再往前五十里便是青龙山地界，那儿有个青龙镇。属下还瞧见距离青龙镇不远处，有一支不下于五十人的队伍停在那儿，也不知在做什么。”

        花尽欢立刻翻身上马，挥手，“出发！”

        着武士服的俊秀少年踢了一脚地上着夜行衣的尸体，看向旁边一个与他生得极为相似，年龄稍微大些，穿着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道：“哥，这是第几拨了？”

        青年正在擦拭滴血的剑，闻言扫了一眼才刚刚结束完战斗到处都是尸体与鲜血的战场摇摇头，表示记不清了。

        这时他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一个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李信，报一下咱们现在的位置。”

        那少年立刻从怀里掏出地图看了一眼，随即跑到一处土丘上向远处眺望片刻，大声道：“翻过这座山估计再走两日便到了关卡，那儿有个长新店驿站可以歇脚。”

        这时一个脑袋从车窗探出来环视了一眼他所指的那座高山，一脸不满，“这大冬天的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跑这一趟，也不知上京有什么好的。”

        青年笑了，左脸颊旋出一个酒窝，“那是因为东方先生根本就没有到过上京，说不定您到了上京见识了上京美丽的姑娘，饮过上等美酒，必定乐不思蜀，都不愿意回鹿城了。”

        他捋捋长及胸口的胡须，显然是不信青年的话，瘪瘪嘴，“再繁华那也比不上性命重要，你瞧瞧这一路咱们都遭遇了多少次暗杀。”

        青年一时竟无法反驳。因为书生说的是实话，自出了四方城地界，一路上遭遇的暗杀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时马车内的人道：“恐怕一会儿又要下雪了，李值，你去看看前面有没有客栈。”

        年青侍卫得了令立刻叫人去查看，大约半个时辰来报：前面大约五百里处有一个小镇青龙，镇上有客栈。

        马车内的人立刻下令车队朝着小镇方向驶去。才要出发，远远地响起一阵马蹄声。

        那中年男子惊道：“不是吧，又来，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地睡个觉了！”

        李值并未理会他的抱怨，示意车队全体戒备，自己则跳下马耳朵紧贴在地上听动静。

        片刻他站起来朝马车内的男子说道：“正北方向有一支十几人的队伍正朝咱们赶来。”

        马车内的人思虑片刻，道：“全体做好迎战准备，你带人保护好中间那辆马车。记住，马车内的人不容有失！”

        李信有些不愿意，还要说话，他沉声道：“别忘了本王这次来上京是为了什么！”

        李信应了声“是”，立刻叫所有人下马藏到旁边被积雪覆盖的土坳处，自己则带着一支约十二人的队伍将他后面那辆用毛毡遮挡的密不透风的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不多时的功夫，一支约有三十人的队伍踏雪而来，大约在距离他们百步距离停下来。

        训练有素的武士队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为首着猩红氅衣，脸覆防风罩的男子翻身下马，踏着厚厚积雪大步上前，上前递上一块乌黑令牌，道：“东厂提督花尽欢拜见宜安王！”

        李信接过手令仔细看了一会儿，对着马车低声道：“主子，是东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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