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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小说文字版第四章:求道者


眼前是白色的墙壁。身后也是白色的墙壁。左边右边都是白色的墙壁。上面下面也都是白色的墙壁。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在这个白色房间里的呢?不管转向哪里,墙壁上永远都在播放某次事件的影像。

        我已经重复看过多少次了呢?啊啊,又从头开始了……

        鼻尖通红,啪哒啪哒走路的中学生。——开始的那天。

        我驼着背在冷风中缩成一团走着,穿着短袖短裤跑步的网球社社员从背后超越我。我要去补习班,这些家伙要冲刺到车站,一下子就超越我了。我并没做什么错事,只不过在回家的路上,却不知怎地有罪恶感,我更加驼着背,不跟任何人视线相接,盯着自己的鞋尖慢慢加快脚步。虽然回去了也没事做的说……

        有够衰。上了中学以后我真的衰到家了。新年过后更加地衰。哪方面?人际关系,特别是跟老师。社团的顾问老师、补习班的老师、班导师,为什么都专门挑我的毛病啊!因为这样我觉得最近连班上同学都开始瞧不起我了。

        跟我一起吃便当的是喜欢电车跟h-game的两个同班宅男。在班上第一次受处罚以后,跟我好好说话的只有那两个人,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如此他们并不是亲切,除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外都不感兴趣。我的话是有人跟我说话所以我就回答了。这样总比自己一个人好。但是让班上的女生看见我跟他们在一起就觉得丢脸得不得了。

        不想去学校。可是因为这种理由不想上学,不管怎样都没办法跟妈妈说。要是说了,妈妈一定会很失望。我现在这个样子离妈妈的期望还远得很呢。妈妈期望我成为人上人,像她弟弟功治舅舅那样。

        妈妈总是很骄傲地跟亲戚和邻居说我“善良”。“善良”到底是什么呢?要是有参加什么义工活动也就罢了,但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让人说我很“善良”的事。因为没什么可被夸奖的,所以只能用“善良”这种辞来蒙混。这样的话不要夸奖还比较好。我不喜欢垫底,但也没因为当不成第一而不爽啊。

        我从小就是被称赞大的,一直相信自己头脑聪明、运动万能。我们这里虽然是乡下,小学的学生人数也不算少。上了三年级我就发现那只是妈妈的期望而已,事实上我努力起来也顶多是中上程度。

        即便如此妈妈还是把我在小学期间得到的唯一一张奖状裱起来挂在客厅,跟所有来家里的人夸奖。那是三年级的时候参加书法比赛得到第三名的奖状。我记得是用平假名写的“选举”两个字。那时候的班导师称赞说:“很朴实的字呢。”

        上了中学之后妈妈不这样夸耀了,开始成天把“善良”挂在嘴边。但我更讨厌的是妈妈动不动就写信给学校。这我是在第一学期期中考之后发现的。

        班导森口老师在班会的时候公布了总成绩前三名的同学。那三个人看来就是很会念书的样子。我一面拍手一面觉得他们好厉害啊,并没有不甘心,因为我本来就没他们的程度。住在附近的美月是第二名,晚餐的时候我就跟妈妈说了。她好像没什么兴趣,只回道:“喔,这样啊。”但其实不是。

        几天后我偶然在客厅的垃圾桶里看见丢弃的信件草稿。

        “重视个别人格的时代已经到来,然而却还有教师倒行逆施,在所有同学面前只表扬成绩好的人,这使我感到非常不安。”

        我立刻知道这是针对森口的抱怨信。我马上拿着信纸到厨房去跟妈妈抗议。

        “妈,不要写这种信给学校啦。这不就像是我因为自己不会念书所以忌妒别人吗?”

        妈妈听了很温柔地说:

        “哎呀,小直在说什么啊,哪是忌妒?妈妈并不是说不能排名次。只是抗议公布考试的名次而已。只有考得好的学生才特别吗?只有他们才是优秀的人吗?不是这样吧?但是老师有替善良的学生排名次吗?替认真扫除的学生排名次吗?然后在大家面前公布吗?妈妈想说的只是这个而已。”

        这么煞有介事真让人受不了。虽然一本正经地讲道理,但要是我的成绩好的话,妈妈才不会写这种信呢。她只是觉得失望而已。

        从那时起每次妈妈夸耀我多“善良”,我就觉得好悲惨。悲惨、悲惨、悲惨……。

        身后响起清脆的铃声,我停下脚步,同班女同学骑着脚踏车从后面快速超过我。不久之前还会跟我说:“小直,拜拜”的。我再度往前走,从口袋里拿出没响的手机,假装在看简讯;分明没感冒却夸张地吸鼻子。

        突然有人拍上我的背。

        是同班的渡边。

        “喂,下村,今天有空吗?我有很夯的片子喔,要不要看?”

        吓我一跳。二月换座位以后他坐在我旁边,但几乎没说过话。我们不是同一所小学,也没一起做过事或当值日生。

        而且渡边是我不太会应付的那种人。他脑子的构造跟我完全不同。不去上补习班,考试也几乎都满分,暑假的时候参加全国科展还得了奖。但是我不会应付的不只这些。

        渡边平常大部分时间都自己一个人。早上跟休息时间多半在看好像很难的书,下课后也不参加社团活动,立刻离开学校。虽然情况跟最近的我很像,但决定性的不同在于他并不自怨自艾。

        不是没有朋友,而是自己要避开大家。像是“谁受得了跟脑残往来啊”的感觉。这我不会应付。不知怎地会让我想起功治舅舅。

        但是班上的男生觉得渡边是个厉害人物。说奇怪的奉承话,设法讨好他,还真有这种蠢人。这并不是因为他功课好,大家不会觉得那种事情了不起的。他有本事把小电影的马赛克部分除去百分之九十呢。总之好像能看得非常清楚。

        听到这种传言我也想看看,但本来连话都说不上的人,总不能突然就要他“借我看小电影”吧?

        虽然如此渡边却主动跟我搭话。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问我?”

        搞不好是在耍我。说不定班上其他人正躲着偷看我的反应取笑。我这么想着四下望去,并没有人在看我们。

        “我以前就想跟你聊聊。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下村你好像蛮游刃有余,挺让人羡慕的。”

        渡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似地笑了一下。虽然表情有点尴尬,他的笑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他说羡慕我?只有我羡慕渡边的分,完全球社的事、补习班的事、在电玩游乐场被高中生包围、老师没来接我、我分明是被害者为何还要受罚、这实在太悲惨了吧。

        班导一直都默不作声。

        “下村同学把爱美怎么了?”

        我说完正在喝红茶的时候,她压抑感情静静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我也静静地放下茶杯。猛地叫起来的是妈妈。她根本不知道我扮演了什么角色,就已经开始激动发怒了。我一定是被渡边利用的,绝对是被害者。

        我跟森口说了真相。从放学时他叫我的那天开始,到在游泳池边抱起森口的女儿为止,全部说了。遭渡边背叛让我恨得牙痒痒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然后最后我说了谎。

        这八成跟之前渡边跟她说的话相符。森口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嘴。我说完了她仍旧保持沉默,盯着桌面上某处,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她非常愤怒。真可怜。

        妈妈也没说话。

        “下村妈妈。”

        过了大概五分钟,森口终于开口了。她直视妈妈。

        “身为人母我恨不得把渡边同学和下村同学都杀了。但我也为人师表。告诉警方真相,让凶手得到应得的处罚虽然是成人的义务,但教师也有义务保护学生。警方既然已经断定为意外,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翻案。”

        我吃了一惊。她竟然不要报警。妈妈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非常感谢您,”对森口深深低下头。我也一起低头。这样就没事了。

        我跟妈妈一起送森口到玄关。她完全没看我一眼。她生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我 也没怎么在意。

        坐在座位上脸色铁青低着头的少年。——家庭访问后一星期。

        明天起就放春假了。牛奶时间后森口说要辞职了。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就算杀人的是渡边,只要她认为我是共犯,每天来上学仍然会让人坐立不安。

        “辞职是因为那件事吗?”

        美月问。那件事,当然是指那次意外。真是多嘴,我想咋舌,但班导好像本来就这么打算,开始说个不停。

        当老师的理由、劝世鲜师的事。随便怎样都好啦,快点结束啦。

        接着又讲什么信赖关系、手机简讯、恶劣的玩笑什么的。二班的男同学来找的话,就让一班的导师去?现在讲这个已经太迟了吧?

        单亲妈妈、爱滋、女儿在游泳池淹死。我觉得好像脖子慢慢被人勒住。“跟家人一起来买东西的下村同学刚好看到了。”突然提到我的名字,害我不由得反胃。刚喝的牛奶好像又回到喉咙口了。我正在吞咽的时候她说。

        “爱美的死不是意外,她是被本班的学生杀害的。”

        我猛地被人从背后推到冰冷肮脏的游泳池里去了。没法呼吸。没法看周围。脚碰不到底。死命挣扎也什么都够不到……

        我陷入妄想之中,眼前一片黑暗,但还没到昏倒的程度。森口打算说到什么地步啊!我大口吸气好镇定下来。

        然后我终于注意到周围的气氛,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大家都盯着森口。连好像听这话很路上看漫画,自己想象漫画的后续情节,用妈妈替我买的日记本写日记。虽然打扫很烦,但其实总比成天无所事事要轻松。

        就在这时候那些家伙出现了。叫做寺田的新任班导跟美月。他们带了各科目的影印笔记来。妈妈请他们到客厅,就在我房间的正下方。他们讲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妈妈对着寺田大肆说森口的坏话。

        “伯母,直树的事就交给我吧。”

        我听见寺田自信满满地这么说,几乎忍不住要大叫。

        不要管我!

        我吞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突然感到非常不安。

        老师都不能信任。他绝对是装出亲切的样子要骗我去学校,然后让大家杀掉我。寺田搞不好是森口的学生,他们可能是一伙的。他说不定装出担心的样子到家里来观察情况,然后去跟森口报告。美月也不能信任。曾经有谣传说她是老师的眼线呢。森口虽然复了仇,但觉得那样果然不够,还是计划现在就要杀了我也说不定。他要是来探路的该怎么办啊!妈妈好像很喜欢寺田。要是他讨了妈妈欢心,上楼到我房间来该怎么办啊!我会被杀的。对了,妈妈说了好多森口的坏话,要是他去转告该怎么办啊!

        “没神经的臭老太婆,不要随便胡说八道!”

        妈妈很高兴地到我房间来,我对她大吼还拿字典丢她。妈妈完全愣住了。我第一次用这种反抗的态度对她。关上门我哭了。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该怎么保护自己。

        寺田每个星期都跟美月一起来。每次我都陷入恐惧之中。妈妈没再让他们进家里来,但也没叫他们不要来。这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我害怕离开房间。就算关在房间里,我也觉得森口、寺田、美月,甚至连网球社的顾问户仓都站在外面,吓得我魂不守舍。

        大家都想杀掉我。

        要是我在网路上看漫画被发现了,就会被杀。要是森口的话,八成可以立刻逮到我在哪里上网吧!要是寺田在客厅装了窃听器该怎么办!森口绝对不会原谅一面说“好吃”一面吃饭的我。

        我被监视了。

        什么事也不能做。我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茫然望着墙壁。白色的墙壁上映出那次事件的影像。虽然想别开视线,但好像有人不允许。

        这一定是森口的怨恨作祟。

        整天望着墙壁的生活。星期几、现在几点都搞不清楚。吃东西也都没有味道。虽然害怕死亡,却没有活着的感觉。

        我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呢?

        在镜中看见很久不见的自己。不忍卒睹的肮脏样子。但这是“活着”的证明。头发在长长。指甲在长长。污垢堆积在皮肤表面。我还活着。眼泪流出来了。停不下来。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长头发跟长指甲,以及肮脏的样子,就是我活着的证明。遮住眼睛耳朵的头发也遮住了我的表情、替我抵挡了那些家伙,然后告诉我,我还活着。

        生命的源头不是心脏,而是头发。

        茫然望着黑色物体的少年。——复仇之后约四个月。

        我从全身动弹不得般的睡眠中醒来,枕头旁边散落着黑色物体。

        这是什么啊?……

        我晃晃沉重的头,伸手拿起来看。黑色物体用手一搓就散开成丝状掉落。我恐惧地摸上自己的头,手直接碰到耳朵。

        头发没了……。这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我的命!我的命!我的命!

        泥沼的底部开始溶解。我的身体慢慢沉下去。泥浆灌进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好难受、好难受、无法呼吸。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谁来救我啊……。

        我醒来的地方不是天堂。虽然到处一团糟,但的确是我的房间没错。我还活着。我还在呼吸。我的手脚都可以动。不,我真的还活着吗?

        离开房间下楼,妈妈趴在桌上睡着了。这里果然是我家。我进入浴室,盥洗台上方的镜子映出我的身影。

        原来如此。我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活着的证据还留着。

        我从抽屉里拿出从小学时代就开始用的电剃刀。直到上中学前头发都是妈妈帮我剃的。我按下开关,剃刀发出闷闷的嗡嗡声。我把剃刀轻轻抵在前额上。刀刃下一点的油腻头发落在脚边。在此同时我心中也消失了一点什么。原来如此。活着的证据就是死亡的恐惧。这样的话爬出泥沼的方法只有一个……。

        这次我用力压下剃刀。静静的震动在我听来就像是生命从我身上流失的声音。

        我把头发剃光,接着是剪指甲,然后淋浴把身上的污垢洗掉。我重复用肥皂跟浴巾擦洗,污垢像橡皮擦屑一样掉下来。活着的证据从排水沟流掉了。

        我怎么还没死呢?

        活着的证据全部离开了我的身体,但我还在呼吸。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我突然想起了几个月以前看过的影片。

        啊,原来如此。我变成僵尸了。杀也杀不死的僵尸。而且我的血还是生物兵器。这样的话把镇上的人都变成僵尸的话,一定很好玩。

        我用手一个一个摸便利商店架子上陈列的商品。我的手碰到的地方都染上了鲜红的血。

        血、血、血、鲜红的血……

        我本来毫无感觉的,望着伤口的时候突然开始感到悸痛。我随手用店里卖的绷带把手包起来。

        来接我的是妈妈。妈妈对便利商店的店长和店员不停低头道歉,然后把沾到我的血的商品全买下了。

        回家的路上太阳已经西下,但阳光还是强烈得刺眼。我眯起眼睛,一面走一面擦拭脸上的汗水。我觉得死亡的恐惧跟活着的证明都不重要了。卷着绷带的手又痒又痛,肚子也饿了。

        真的、真的、好累……。

        我瞥向旁边的妈妈。她没有化妆,衣服也跟昨天一样。家长参观日的时候妈妈很在意自己老了,我根本一点都不觉得。妈妈比谁都漂亮。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妈妈没化妆。她两手分别提着两个便利商店的袋子,没办法擦拭鼻尖的汗。我死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误会妈妈了。我以为她不会接受不符合她理想的孩子。但是妈妈连变成僵尸的我都接受了。

        跟她说实话吧。然后让她带我去警察局。要是妈妈等我的话,就算处罚有点难受我一定都能忍耐。变成杀人凶手的我只要有妈妈在,一定可以重新来过。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现在的心情。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但要是被抛弃了怎么办呢?我还是有点不安。

        骗——人。

        要是情况不妙,我希望能这样说了就跑。所以我打算就以僵尸的样子跟妈妈坦白自己犯的罪行。

        我跟妈妈说被森口报复之事的时候,有了重大发现。

        到底有没有感染其实还不知道啊!就算感染了,什么时候会发病也不知道啊!我到底一直在怕什么呢?

        泥沼的水渐渐清澈起来了。

        我沉浸在解放感中,告诉妈妈我故意杀了森口的女儿。那天在游泳池畔感觉到的优越感又回来了。

        妈妈听到我的告白,显得相当震惊,没有说:“我们去警察局吧。”但是她也没有排斥我。那一点点的不安也消失了,我好高兴。

        “小孩醒了你还把她丢进去,是因为很害怕吧?”

        妈妈反复问我。“不是那样的。”我在心中回答。几乎是妈妈理想的那个家伙做失败的事我成功了。这点我果然还是说不出。

        我为了不让妈妈担心,用撒娇的语气不停告诉她我已经准备好要去警察局了。

        那些家伙又来了。寺田跟美月。但是我已经不害怕了。反正怎样都无所谓。

        “直树,你在的话听我说!”

        寺田在家门外热切地大叫。我在窗边坐下,心想今天就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吧。

        “其实这一学期痛苦的不只是你。修哉也非常难受。他被班上同学欺负了。非常恶劣的欺负手段。”

        他说什么?渡边有去上学?一直都有去?也没被杀?

        “……大家明白了我的苦心。”

        这表示虽然有被欺负,但是已经解决了?

        寺田之后的话我都没听进去。取而代之的是渡边在游泳池旁说的话。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当你是伙伴。分明一无是处,只有自尊高人一等,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像我这种发明家看来,你就是个失败作品。

        那家伙一定打心底轻蔑我成了家里蹲,在嘲笑我。

        我躲在黑暗的房间里,缩在床上咬牙切齿。我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股怒气。原来害怕死亡躲在家里的只有我。我会碰到这种事分明是渡边的错。他都有去上学。我心中充满说不出来的挫败感。

        就算妈妈不跟我去,明天我也要去警察局,全部说个清楚。渡边的刑罚可能会比我轻,但要是知道那个小孩是我蓄意杀的,他一定会后悔万分。我想看他的表情。我想嘲笑他。

        我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是妈妈。或许她会说:“明天去警察局吧。”我高兴地从房间出来,在楼梯前等妈妈。但是……

        上楼来的妈妈手里握着菜刀。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不去警察局吗?”

        “不去。小直,就算去了也没法重新开始了。小直已经不是以前善良的小直了。”

        妈妈流着眼泪说。

        “要杀我吗?”

        “跟妈妈一起去外公外婆那里吧。”

        “你虽然这么说,但是只要杀我吧?”

        “怎么可能!”

        妈妈抱住我。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已经比妈妈高了。跟妈妈一起的话死也无所谓。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安详。

        妈妈、妈妈、唯一了解我的人……。

        “小直是妈妈的宝贝……。小直,对不起。你变成这样都是妈妈的错。我没有好好教育你,对不起。我失败了,对不起。”

        失败了对不起。失败了、失败……失败作品!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妈妈放开我,伸手摸我的头。温柔地抚摸我的妈妈。妈妈脸上的表情非常悲伤。

        “我失败了,对不起……”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不是失败作品!我不是失败作品!

        温暖的东西溅到脸上。

        血、血、血、这是妈妈的血。……我刺到妈妈了?

        妈妈纤细的身体就这样滚下楼梯。

        等等、妈妈!不要抛下我!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带我一起走啊。

        白色墙壁上映出的影像总是在这里结束。这个愚蠢的少年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好像了解这个少年的心情呢?

        对了,刚才有个说是我姐姐的人来过,在房间外面跟我说话。

        “小直什么也没有做呢。只是在做恶梦而已。”

        她叫我“小直”。用跟影像里那个愚蠢的少年同样的名字叫我让我感到不爽。只不过要是我真的叫做“小直”的话,恶梦就是那段影像啰。

        这样一来这就是梦……

        是梦的话就快点醒来,吃完妈妈做的培根炒蛋,好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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