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河西神箭的挑战（上）

“久闻史中郎乃河北第一神箭手，弓马箭法极为过人。在下愿代表河西军将士向史中郎挑战箭术！”

        这位年轻的河西将佐的话语，无疑在太乙猎场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无论是史思明以及平卢镇的将校还是在场的帝国贵族们，无不例外的把这名小将的言语当成是河西军对平卢军的挑衅。

        平卢军的将佐闻言则是纷纷露出震怒之色，本来因为今日之事，河西、平卢两军将士已经极为不对付。此时这名小将的言语无疑更是火上添油。

        性子颇为急躁的王武俊率先站了出来。这位后来割据恒、冀、赵、深四州，成为“河朔四镇”大佬之一的成德军节度使显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他忿懥作色道：“你们河西军竟然敢如此目中无人，出言不逊。”

        他左手伸直，指着那名河西军小将忿激喊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挑战我们史中郎，当真是不自量力。我王武俊年纪虽小，可弓马娴熟，你可敢对与我比试箭法么？”

        那名小将不置可否，而身旁的安抱真则是上前大笑道：“王武俊小儿，莫非你还要自取其辱么？”

        王武俊想起早上因失误被安抱真先胜一招，不禁又羞又怒。他激忿道：“安抱真小儿，你敢跟我再战么？”

        安抱真正要回答，不想那河西军小将挡到他面前，却看也不看身前的王武俊，而是凝视史思明片刻，拱手道：“史将军今日荣升左监门卫中郎将，倒不会真想入朝做那掌诸门禁卫及门籍的公务了吧？”

        这么小将的话语极其犀利。因为按大唐帝国十六卫的掌职，左右监门卫便是掌诸门禁卫及门籍的工作。

        大唐帝国府兵制下的“十六卫”，准确来说应该是十二卫四府。因为除去四府外的十二卫，即“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和“左右金吾卫”，这十二卫遥领天下657个折冲府，居中御外，卫戍京师，是府兵和禁军的合一。而十六卫中的“左右监门卫”与“左右千牛卫”，则成为四府。

        其中左右千牛卫统率千牛备身等为皇帝侍从、仪卫。而左右监门卫则掌诸门禁卫及查门籍。凡朝参、奏事、待诏官及繖扇仪仗出入者，阅其数梁。以物货器用入宫者，有籍有傍。其中左监门将军判入，右监门将军判出。简单来说，其职责便是看门防卫的工作。

        因为左右监门卫是掌诸门禁卫及门籍的工作，所以这名河西军小将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嘲讽史思明空有威名却不敢应战，还不如去做那看门的工作。

        往深一点来说，这是分明瞧史思明不起，讽刺他徒有虚名，如果不敢应战还不如老老实实去当看门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实极为毒舌与不留情面。

        平卢军将佐闻声都是金刚怒目，瞋目切齿。王武俊、李怀仙几个直接就要冲到龙武军守卫将士那边取刀厮杀了。以这几个人的年纪以及性格，若不是因为自身的武器被禁军将士所除下，恐怕当真会不顾场合挥刀相向了。

        饶是城府深沉如史思明，闻言都不免雷霆大怒，火冒三丈。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史思明本身便不是一个善茬。他忿然作色，戟指怒目的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畜，安敢如此再三挑衅我！”

        他话是对着那名河西军小将说的，但双眼却是直直落在李光弼身上，显然他认为这名小将如此胆大妄为定然是身为河西兵马使的李光弼所指使的。

        台上秦国夫人杨玉珮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像身边侍从吩咐了几句，待侍从应声而去后。她又回到帐中，对着帐内丝帘后的一道身影问道：“这些粗人武夫竟然敢在这种场合撒野，你看要如何惩治他们？要不要唤龙武军的将士将他们就地正法？”

        帘后人沉思片刻后，才传声道：“这些兵家子一向在偏僻遥远的边塞，跟他们打交道的是那些尚未开化的无知蛮夷，故而这些武夫也不知道朝廷礼仪，夫人且叫韩太冲前去劝阻便是。”

        “韩太冲？”秦国夫人杨玉珮往台下一瞥，眉毛微微蹙起道：“你是说韩愰么？我说妹妹，他不过是个正八品上阶的芝麻小官，能但得什么用处？”

        帘后那位被杨玉珮唤作“妹妹”的女子微微一笑道：“韩太冲虽然只不过八品官阶，但他担任的是监察御史职位，属御史台三院之一的察院，品秩低而权限广。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权限极重，李光弼与史思明两人到底也是四五品官员，并非是像他们属下那般不知礼仪，知道监察御史的贵重与权责后，定然会因此而退。”

        杨玉珮点了点头，她明白帘后女子的意思。她的族兄杨钊不就是从监察御史一职升迁至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么？除了御史大夫之外，御史台三院的其它官职，虽然品秩不高，但权力之大，则是无人不惧。

        她轻轻唤了身边侍女一声，细声叮嘱了几句后，便径直往席帐内坐去。

        “李领军难道如此放纵属下挑衅上官么？”史思明旁边的尹子琦将矛头直指李光弼，其意思很明确，他把今日河西军的行为全都归罪于李光弼，分明再说所有的挑衅都是他李光弼授权指使的。

        饶是李光弼为人一向严肃深沉，刚毅不喜言语，但此时被尹子琦这么一指责，不禁也露出怒色。

        李光弼尚未开口，身旁的河西小将已经是冷然逼人道：“史中郎若是不敢应战，直言便是，何必让人多言。”

        平卢军的李怀仙、李正己、王武俊等后来的河朔大佬纷纷怒目以视。

        即便是在场的大唐贵族们都是啧啧咂舌叹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史思明何人也？号称“河北第一神射手”，在十道藩镇中号称“天下三大神箭”之一。岂是这名河西军的无名小卒所能比拟的。这群达官贵人心里暗叹河西小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同时，也在观望着史思明怎么做。

        而史思明则更是黑沉着脸。这名河西小将的挑战被他视作是李光弼以及河西军对他的挑衅以及侮辱。但以他自身的实力自然不会畏惧这名河西小将的挑战，只是以他“河北第一神箭”还有平卢军兵马使，正四品下壮武将军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会自降身份与这名小将对决。毕竟在他眼里，河西军有资格挑战他的，只有同样身份的李光弼而已。

        他的确不把这名河西军小将的挑战与实力放在眼里，只是矜于身份，他又不好当面说那种拒绝之语，甚至连呵斥都不行。倘若堂堂平卢军兵马使在河西军后进小卒的挑战前当面拒绝职责，恐怕真是会天下人在背后笑掉大牙。一想至此，他双手攒紧，恨急了李光弼以及河西军。

        李光弼眉毛紧蹙，似乎对这名河西军小将的擅自挑战很是不满。他是一个治军极为严谨之人，丝毫无法容忍属下将士不听号令的行为，否则历史上的他也不会因为帐下将领在朝廷谋划下不受他的命令控制后，感到不得志而郁郁而终了。

        他本想出言呵斥训退这么小将，然而回头却见到身后的辛云京摇头一笑，其意分明是劝他不要阻止。他虽然不明所以，但辛云京乃河西军宿将，且以勇谋刚毅出名，并非是那种会无的放矢之人。于是他叹息一声，再无言语。

        他的这种行为史思明以及平卢军看来，无疑在他们心中确认了这名河西军将领的挑衅的确是出自李光弼的指使，故而他们个个戟指怒目，再也不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

        “好好好，看来今日不让你知道我们平卢将士的弓马箭术厉害是不行的了。”李怀仙，这位历史上割据幽、营、平、蓟、妫、檀、莫七州，成为河朔四镇之一的幽州卢龙节度使指着南面道：“六十步，六十步外射穿那帐篷上的豹尾旗饰，你敢与我比试么？”

        此言一出，在场宾客纷纷喧哗起来。就连顾元溪得知后也是惊然道：“六十步，这李怀仙莫非对自己的箭法如此自信么？”

        要知道唐代以五尺为一步，据研究，唐代的一步为1.514米，1唐里折合454.2米。要知道现代奥运射箭比赛，男子比赛不过以90米为最高级。这还是用了特制弓箭。六十步折算起来，已经稍微超过现代奥运射箭比赛90米的距离了，何况这帐篷上的豹子尾旗饰为靶子，难度可要大多了。毕竟那豹尾旗饰还会受到风力影响而随风飘动，并非是完全静物。即使目前天气并无什么大风，但那些微风的细微影响依旧会让这中靶的难度提高无数倍。

        “好好好。故有汉温侯吕布辕门射戟，今我大唐有河西、平卢两镇的将领射帐篷豹尾，也是一段佳话啊。”传出声音的是一名中年紫袍男子，顾元溪认得那分明便是之前遇到的广武郡王李承宏。

        “这个二百五总是喜欢没事找事啊。”顾元溪眉毛一皱，对这种没事喜欢搬弄是非找存在感的贵族他完全是鄙视。

        “怎么你可敢应战？”李怀仙虽然不知道发言者是何人，但从他身上所穿的紫袍推测必然一位达官贵族，有这样的人附和。他心里暗喜，兴奋傲然的挑衅那名河西小将道：“难道你不敢么？”

        那名河西小将瞥了瞥百余米外某个帐篷上的豹尾，摇头一笑道：“不必比试了。你不是我对手。”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狂！实在是够狂！就连顾元溪也愕然叹道：“没想到居然有人比老子还狂！太自信，太骄傲，太不要脸了。”他大生志同道合之感，如果不是这种场合，他真想冲出去握住那名河西军小将的手扬天长啸几声了。

        这名河西军小将指着更远的帐篷，微微一笑道：“一百步，各自纵马骑射，以一百步外的那豹尾为靶，史中郎可敢应战。”

        闻言，在场的宾客又是目瞪口呆。随后，在场宾客神色不同，有惊叹，有愕然，也有讽刺，有不屑。但更多人都是用那种看待疯子般的眼神去看这名河西小将。

        连顾元溪都以为这个人疯了，毕竟一百步已经超过120米的距离，还是以骑射为射箭手段，其难度比之前李怀仙所提出来的比试方法又要高很多倍不止。

        这么河西军小将毫不理会其它人的目光，他再次向前道：“史中郎号称‘河北第一神射手’，箭法之高深，威震塞北。如果史中郎以为在下无资格向中郎将挑衅，那么以‘河西第一神射手’的身份可否有资格像中郎将挑战呢？”

        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对着史思明拱手道：“卑职从八品上武阶御侮校尉、守左威卫武威郡洪驰府左果毅都尉、武骑尉、河西节度使下使牙左牙将，洮州李晟，正式向史中郎将请求比试箭法！”

        然后他似乎怕史思明听不到似的，又是向前跨出一步道：“洮州临洮郡人士，河西军牙府左牙将李晟向史中郎请求比试箭法——”

        此言一出，全场宾客皆霍然变色，随即轰然沸腾起来。就连原本脸色一副轻视不屑的史思明闻言也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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