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道 京八件

五一小长假如约而至，浪三很想回家看看父母和孩子。自从孩子他妈离家出走，浪三就没有和孩子一起度过周末，节假日更是别想。他想孩子，看到大街上的一家三口就羡慕不已。他把自己推到世界的另一面，孤独将会伴随他的一生。

        女人提出头一天晚上就回家，她实在等不及了，除了父母，还有万能的姐姐和姐夫在等着她回去团圆。浪三拒绝了，他在4月30日晚上回家了，他也要看父母，也许还能碰上孩子。

        浪三用钥匙打开了父母家的房门，虽然刚过下午六点，但屋里仿佛笼罩了一层薄雾。浪三其实已经适应这种环境，因为他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年，他知道如果家里只剩下两位老人，不到最后时刻，妈妈是不会开灯的，两位老人会摸黑在家里行动。

        果然，今天家里真只有父母两人在家，哥哥和嫂子又去房小虎家商量拆迁的事了，这是房家永远的话题，也是大吃大喝的借口。浪三习惯于朦朦胧胧的家，更喜欢闻屋里的味道，这是一种本能的驱使。每一个家都有自己的味道，说不出是从什么地方散出来的，当你走进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最先感知的不是眼睛，而是鼻子。人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他身上的气味就会在房间里固定下来，这和房间主人的卫生习惯没有关系，就是人体的味道。

        浪三不只一次看到父母并排坐在沙发上，今天也是如此。老人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黑雾里，父亲抽着烟，青色的烟柱直冲到屋顶，然后化作一团祥云四散开来。浪三并不抽烟，也不喜欢抽烟，但对父亲的烟隐他没有阻拦，那是源于父亲的一场大病。

        父亲得过一次肾结石，凌晨五点多被浪三送到了医院。父亲疼得直哆嗦，高大的身躯像一棵快要倒塌的大树。医生检查完以后，疼痛仍没有减轻，父亲颤悠悠地小声对浪三说：“扶我去厕所。”

        父亲坐在马桶上，他的眼睛里布满了一种渴望，他下意识去掏兜，兜里什么都没有。浪三明白报父亲的意思，他转身飞跑出医院。等他回来的时候，父亲还坐在马桶上，两鬓已经渗出了泪珠，当浪三把烟和打火机递到父亲手上的时候，可以不夸张地说，老人就像一个隐君子见到久违的毒品，颤抖的手熟练地撕开包装，顺利地抽出一只香焑，打火机“卡巴”一声，温暖的小火苗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着火柴一样。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嘴里意外地骂了一个字“操”。

        这个“操”字让浪三感受到了父亲的另一面，也让他知道烟对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

        浪三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灯打开。屋里亮了，两位老人的脸上也有了精神，问这问那，先说儿子冬冬，又把哥哥、姐姐说了一遍，然后起身开始做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浪三成了这个家的一个稀客，每次进家都能给这间屋子带来一些新鲜的东西，他最喜欢把新出的杂志递给父母，再把自己写的文章指给他们看。两位老人成了浪三最忠实的读者，母亲每次都能给浪三的文章挑出几处错误。大家还能因为某个字或某句话讨论一番。

        浪三在第一时间不自觉地会走进冬冬的房间，虽然屋里没有儿子的身影，但他还会把儿子用过的东西，玩过的东西整理一遍，他每次都会在儿子的床上躺一会儿，那里有儿子身上的味道，亲切而迷人。他的眼睛环视四周，这里的一切全部成为了他人生的记忆，不用解释，也不用描述，他多次产生了幻觉，听到了儿子爽朗的笑声，这笑声如今已经镶嵌在这间屋子里的各个地方。

        “三儿，饭好了，吃饭了。”妈妈的喊声真亲切，其实妈妈做饭更亲切，浪三回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吃父母做的饭，他知道这种时候不会太多了，吃一顿少一顿，所以每次回家吃饭都像过节一样兴奋。

        在家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浪三起身和父母告别，母亲像往常一样，大包小包给浪三准备了一大堆。

        浪三变得恋恋不舍，只有这个年纪才会恋恋不舍。

        女人没有在地下室里等他，因为小关又带新女人回来度周末了。女人知趣地躲出来，在楼前的院子里来回散步。手机在她手里不知翻了多少个跟头，眼看月亮已经到了头顶，女人向地下室里瞟了一眼，小关的房间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但还是没有阻止温暖的光线裹挟着淡淡的人影跳了出来，一切模糊得只能用想像去猜测屋里的动静，女人的心也开始发痒，想到即将到来的回家之路，她的心早就跳了出来。

        浪三回来了，这一次女人没有报怨，而主动走上前挽住男的胳膊，嘴中甜甜地说道：“又拿这么多东西，放在家都坏了。”

        “给你妈带去。”浪三此时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为什么在女人面前变得这么快，将母亲对自己的疼爱毫不犹豫地转送给他人。这是为了什么？也许很多男人都有这样的经历，为了讨女人欢心，可以牺牲自己的爱和自己亲人的感受。

        女人进家就收拾东西。浪三问：“你要走吗？”

        “回家吧，有人来了，”女人用手指了指门外，“听得我心里直痒痒，咱们还是回家吧。”

        “我也去听听。”浪三说着往门外走。

        “你有病啊，”女人一把拉住了浪三，“有什么好听的，晚上我让你听够了。”

        浪三笑笑，其实他不会招惹这个麻烦，隔壁屋里的小关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好让这个周末能痛痛快快地过去。

        小汽车载着两个人和几包东西离开了地下室。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晚上回家，一不堵车，二不着急，沿途风景也可以欣赏。这个时刻最惬意的是女人，最失落的是浪三，他不想回去，但又无处可去，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变成了一个被人控制的木偶，而那根细线正是被拴在女人的手上。

        女人叫回家，而浪三却是去战斗，等待他的不光是美食和美酒，还有暗斗。女婿的角色并不好演，表面的光鲜也难掩内心的尴尬。

        月亮一直把他俩送到家，但还是不放心，透过窗户还要看着浪三和女人，真不懂得害臊，人家都开始做爱了，月亮越发的明亮，恨不得冲进屋拍一部私人小电影，流氓的月亮，流氓的风，流氓的男女在床上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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