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道 捞汁小蚌

浪三出差的前两天，他接到哥哥郎天明的电话，“天佐，我买了点羊蝎子，妈让你晚上回来吃饭。”

        “你们吃吧，我无所畏，我经常吃。”浪三随意说着。

        “妈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吧，你们俩一起来吧。”

        “好吧，好吧。”

        浪三在网上跟女人打招呼，把回家吃饭的事跟她说了，女人直接在网上拒绝，打字的速度比说话还快：“我不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浪三打字的速度更快，他可是编辑，吃这碗饭的。

        “还是回去吧，妈特意让我叫你。”

        “你忘了上次，你妈让我回去吃饭，当着我的面把那个破大衣柜推到咱屋里，本来地方就小，你还说什么都不放，这下可好，小屋塞得满满的，明明是给我看的，就是想轰我走。”

        “我妈就是那种人，她也没有坏心眼，就是舍不得扔那些破烂，你妈不也一样吗？”

        “我们家可干不出这种事，我刚在你家住一天，大早上起来就轰我走，那有这样的妈啊，我就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女人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多错别字都跳了出来，浪三能感觉到女人的激动和愤怒，他不好再勉强，只好说：“那我自己去，你先回家等我，我待会就回去。”

        “你不用回了，我回我妈家，我又不是没有地方去，偏偏跟你住地下室，我真是瞎了眼了，让你给骗了。”

        浪三看到这一行字，差点跳起来，他再也压不住心头之火，键盘被他敲得山响，把周围的同事吓了一跳，纷纷抬头向他这里张望。浪三不管不顾，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两行字：“你爱去不去，请你不要出口伤人，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然后迅速关上了对话框，那边女人骂得再难听，他也看不到了。果然，女人的小脑袋在电脑上使劲地摇晃着，那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语言，像吐沫一样从电脑的屏幕吐到浪三的脸上。浪三索性关上电脑，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在写字楼休息区的平台上，午后温暖的空气让浪三焦躁的心情有所减缓，他走到平台的边上，隔着厚厚的玻璃往楼下看，眼前除了拥挤的车流，还有蟑螂般移动的人影，在一栋栋高楼大厦里进进出出。浪三再次想到女人，他多希望能一起回家看看，陪父母聊聊天。但女人心中的积怨太深了，母亲的一些做法一度让浪三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养大，为什么自己一点报恩的想法都没有？为什么多次冷酷地质疑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多次与母亲顶撞，甚至离家出走？当自己的婚姻亮出红灯，然后又点亮绿灯的时候，他原本希望能看到母亲安慰的目光，但这次他又失望了，而且一失到底，好象永远没有希望了。母亲在那个第一天的早晨告诉浪三：“你们想办法出去住吧，我和你爸都老了，喜欢安静。”浪三的嘴边还留着没有洗净的牙膏，赶紧回答说：“好吧，好吧。我们今天就走。不再回来了。”他面无表情，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往外赶，他的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在跳动，他想喊，想骂人，想摔东西。最终他什么都没干，在上班的路上，他已经来不及去埋怨母亲的无情，他在想这个晚上睡那里，是去旅馆？还是去立交桥下面？浪三一整天都在哆嗦，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就因为他的婚姻的失败，这个家庭开始抛弃他？浪三可以被抛弃，但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怎么办？她不能被抛弃。

        浪三站在平台上开始喘气，他的眼睛死盯着楼下，玻璃幕墙并不高，他只要纵身一跃，就无限地接近死亡。浪三想死，但又怕死，他无数次猜想自己死后会是什么样子。谁会哭，谁会笑，谁会骂他，谁会想念他，父母会怎么做？如果他死了，其他人也许都会长寿？父母去了一块心病，哥哥和姐姐就少了一个分遗产的对手，女人自然也不会再住地下室，她会找一个相对不错的老公，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孩子她妈可能是最高兴的，她不用再跟别人解释自己是单身，可以说是丧偶，然后心安理得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儿子冬冬可能最不好过，虽然浪三对他照顾有限，但父亲这个身份在儿子心里依然十分强大，如果浪三跳楼了，冬冬长大了一定会骂他没出息，连死都不会死，即便不能壮烈，也不能窝囊。浪三还想到了那帮一起玩捉黑枪的哥们，他决不能第一个死，他要看看谁先死。

        浪三的双手不知不觉已经拔到了玻璃幕墙的上沿，双脚已经站在了墙边的台阶上。

        “您别这样，别想不开，事情总能解决，就是死了也没有用，该发生总该发生，不能逃避。”浪三身后有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嚷了起来，“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你去死吧，你以为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那只是你的生命结束了，事情永远没完，还会有人替你还债的。”

        浪三回过头，他看到一个女孩儿在他身后打手机，女孩儿似曾相识，浪三稍微想了一下，记起正是在和在地铁站台上拉拉扯扯的女孩儿，女孩在转身的一瞬间好像也认出了浪三，她友好地点了一下头就又转过身接着打电话，这一次声音小了许多，浪三听不清楚，女孩子边打手机边在平台上走圈。浪三恢复了平静，他转身往办公室走，不自觉地回了一下头，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傍晚来了，浪三迅速关掉电脑，第一个刷完卡走出办公室，等电梯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又出现了，她跟同事有说有笑，全没有把浪三放在眼里。浪三有幸和女孩儿一起坐电梯下楼，走出写字楼的大门呈，他又回了一次头，他没有再看见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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